高台明月(108)

态度太过轻飘无谓，惹得沈妍心脏仿佛被针刺了下,泛起酥麻的疼。

只是余光里,她又见他面色阴沉,满身裹着一层冷气，颇有股「不好惹」的气势在里头。

却始终克制着脾气,没有朝她恶言恶语，也没冷脸质问她为何如此打算。

沈妍余光里全是他,见他搭着方向盘的那条手臂青筋直冒，看他处在情绪失控边缘,后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能翻滚几下喉咙，生生咽下想要说的话，转而另起话题——

「是否在你眼里，我始终不如沈深？」

「以至于他一回来，你就巴不得跟我切断所有联系？」

沈妍一时莫名，想要问他为何这番作想，话到嘴边还没来得及开口,奈何绿灯及时闪动，车子缓慢涌进车流。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失去先机。

她看他拒绝交流的样子,只能咽下那句「跟沈深哥有什么关系」,偏过脑袋，悄无声息看着一晃而过的路灯。

车内气氛一片冷凝，仿佛置身于沼泽地，怎么用力都无法挣脱束缚，反而黏得越来越紧，以至于后来呼吸都快喘不过气。

沈妍几次抿唇想要说点什么，最后都憋了回去。

好像说得再多都是徒劳。

或许他们之间的距离，最近也只能到这步，再往前，也只是两败俱伤。

索性今日没碰到堵车盛况，车子一路畅行，很快便抵达大院门口。

周肆一反常态地将车停在大院附近的马路边，没像往日那般直接开进大院。

车稳稳停靠十字路口，周肆松开安全带，默不作声推开车门，绕道去后备箱替沈妍拿行李箱。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沈妍透过后视镜瞧见近在咫尺，单手拉着行李箱，插兜站在车身旁耐心等待她下车的男人，默默打开车门，弯腰钻出车厢。

周肆将拉杆箱递到沈妍手里，神色自若地凝视几眼沈妍，低声嘱咐：“这回明面上是你跟竹儿一起去的香港，我跟你一块儿进去不太方便。”

“我晚上还有个会要开，就送你到这儿。”

“你说的分手一事儿，容我想想，过两天给你回复。”

话说到这儿，周肆滚了滚喉结，深情桃花眼突然锁住沈妍白净的面庞，刻意开了个玩笑：“咱俩就算做不成情侣，做兄妹也成。”

“我当男友不称职，当哥哥还是有点谱。”

沈妍当场红了眼眶。

她手指捏紧拉杆，抬起下巴默不作声看着一身从容淡定的周肆，很轻很淡地笑了下。

“我也觉得三哥会是个称职的哥哥。”

周肆移开视线，忽然挥手告别：“赶紧进去，别搁这儿当电线杆子了。”

沈妍也知他有事忙，没再打扰，提着行李箱挪步往大院门口的方向走。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弄人又或是缘分注定，她提着行李箱刚走没两步，一辆黑色卡宴猝不及防从斜对面的马路转过来。

彼时周肆还没上车，人倚在车门抽烟。

他抬眼看过去，一眼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视线对上的瞬间，周肆抽烟的动作一滞。

沈妍刚到路口，碰到有车过来，下意识停驻脚步。

哪知卡宴车的主人不是别人，而是前几天电话里说可能下月回国的沈深。

沈妍也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大院门口碰到沈深。

沈深也没料到走在马路中央，拖着行李的人是沈妍。

见到那张熟悉面孔，他匆匆踩下刹车，熄火下车打招呼。

多年不见，当年的腼腆少年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模样，西装革履，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俨然「成功人士」的标志。

轮廓也深沉、成熟许多，若不是五官没变多少，沈妍差点没认出沈深。

明明少时好到无话不谈，这会儿四目相对却哑然失语，即便心中时常想念，可等真正见了人，反而有股说不出来的怯意。

大抵是多年未曾涉足彼此的生活，陌生感多于其他情绪，以至于沈妍看着人，久久说不出话。

倒是沈深率先开口，询问她是不是看见他有点不习惯。

沈妍这才冲他笑了笑，摇头表示太过突然，差点没认出人。

沈深温润笑笑，伸手拿过沈妍手里的行李箱，边上下打量她，边主动讲自己的事儿。

“我昨儿刚回来。研究所最近在重新装修，我想了想，索性提前回国。”

“北京变化挺大，我好几年没回国，都快分不清方向。还好大院没怎么变，一砖一瓦都是熟悉的模样，否则我这次回国可能找不着家了。”

“沈叔上午说你跟竹儿前不久刚去香港旅游，这趟行程还愉快？”

说这话时，沈深的余光是落在不远处的那道人影身上的。

沈妍虽然听出他的关切，却仍觉尴尬。

一是因为这趟行程并没有跟夏竹一起前往，二是尴尬沈深明明看穿了她在撒谎，却没揭穿，反而体贴地替她弥补谎言。

一如少时，她做了错事，他总是站在前面替她遮挡所有罪过。

沈妍咬住嘴唇，下意识看向不远处抽烟的周肆。

只见他捏着烟头，低头狠狠吸了一口，接着将烟头掐灭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转而钻进车厢，启动引擎匆忙离开现场。

中途未搭一言半语。

等她再看，墨色车身早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沈妍极力克制住眼底的酸涩，扯出一丝笑，同沈深回复：“……还挺愉快的。”

怕沈深不相信，沈妍忙不迭补充一句：“香港是个挺好玩的城市。”

沈深顺着沈妍的视线看了眼空荡的马路，温和表示他以后有机会再去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