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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眠症(14)

作者: 伏渊 阅读记录

当然,一时半会儿是睡不着的。他很少跟初绪大吵,最多是故意把她逗生气,过一会儿她就跑回来了;有时候她做错了事,又不愿意承认,就会拖着他蒙混过关,基本没有把架拖到第二天接着吵的。

贺远舟想不通初绪为什么性情大变,明明他才是受害者,要放在以前,她不会这么狠心。

再加上她这两天对他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从新疆回来,初绪就变得不对劲了。

可是为什么呢?他明明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再联系到她刚才藏着掖着的样子,还是说……她在新疆,碰到别的男人了?

似乎只有这个解释是成立的,她移情别恋了,沉迷新欢,借她那几个朋友打掩护,以至于忘记了他的生日,甚至想跟他离婚。

贺远舟想到这儿,倏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只有暗色的天花板,以及长条形的LED灯的轮廓。

在很多年前,他会经常地衡量和判断她对他的喜欢程度,担忧她轻率的态度,觉得她的喜欢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一个月,或者一个学期,就会转移或是消散。

是直到最近几年,这样的担忧才逐渐消退,因为初绪似乎一刻不停地在喜欢他。

以至于眼下意识到这样的可能,简直像尘封多年的噩梦突然重新上演,贺远舟的呼吸有些乱,伸手寻找手机。

电话拨出去的几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些幼稚,居然要在这种时候质问她到底还爱不爱自己。

万一她说不爱了怎么办?

还好,电话响了十多声也没人接,初绪应该还在生气。他挂断,重新躺下来。

贺远舟回忆不久前她的神情和语气,她流的眼泪,说的每一句话。

初绪还会为他哭,应该是还爱他的吧?

一直到凌晨两点,贺远舟依旧清醒。

四肢僵硬地平放了太久,等他下定决心起身,去翻抽屉里的褪黑素时,有种意识脱离出身体的错觉,作为旁观者看自己头重脚轻地倒出药片,没有水,只能干咽下去。

最后重新倒回狭窄的折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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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远舟是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的,不是他常用的手机铃声,而是电话座机。

但大脑在未清醒的状态下分辨不出太多细节,他本能地掀开被子下床,接起摆在桌上的电话,“喂”了声。

“贺远舟,你怎么还没到?我们都要上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陌生,是个男生。

贺远舟有些茫然,下意识开口“请问哪位”,这才猛地察觉到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在单位,没有折叠床,没有他的工位,而是摆着三张上下铺的寝室。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被他问懵了,“啊”了声:“什么我是谁,我方修杰啊,你谁啊?我找贺远舟。”

贺远舟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转身环顾四周,他认出这是自己高中时期的寝室,他刚才睡的是窗边的下铺,那是他高一时的铺位。

可问题是,他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又或者说,这应该是梦吧,他的意识却过于清晰了,以至于在进行怀疑和分析,在判断和确认。

“那同学,麻烦你帮我喊你们寝室的贺远舟吧,比赛要开始了,让他赶紧来篮球场。”电话催促起他来。

以他往常的经验来说,梦里的自我是不具有能动性的,或者说,是不受控的。好比你想拨打一长串电话号码,意识明明是清晰的,但输入的那只手却永远会出错;又或者是你焦急地想赶往某一个地方,却永远在路上出现各种各样的状况,耗费很长的时间延宕;甚至是你收拾行李,准备出门,却永远有收不完的东西,以至于画面跳转,最后错过了梦里出门的情节……

贺远舟在努力思考,又在同时意识到梦对于理性所具有的的斥力,在梦里,他应该很难这样思考才对。

方修杰他的确认识,是高中时期校篮球队的成员,可他现在已经过了在高中打篮球赛的年纪。

他的话音顿了顿,为了实验性地确认自己能否在梦中做出决定,以个人意志改变事件,开口回答:“他不去了,你们上替补吧。”

“不是,你谁啊,你声音听起来不就是贺……”对面的话音最终被压在挂断的电话下面。

贺远舟咳嗽了声,喉咙并不舒服,大概是刚睡醒的缘故。

他伸手去拿自己记忆里的茶杯,触感很真切,陶瓷外壁透着凉意,连冷水漫过口腔、滑入喉咙的感觉也很清晰,且具有连贯性。

那么痛觉呢?

他拉开抽屉,找到其中的一支笔,让笔尖在皮肤里停留了一段时间,尖锐的痛感很清晰,直到细小的伤口冒出一粒血点。

贺远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以上的所有迹象都在试图表明,这不是梦,而是一种真实。

他存在于此,存在于当下这一时空。

可这里是哪里?

他的高中时期?

贺远舟深呼吸了两次,低头去看电话座机上显示的日期。

2013年10月26日,下午17:03分。

第7章 Insomnia

不仅是年份和季节,连睡醒前后的时间也对不上,他明明记得前一晚是他的生日,2023年7月21日,即便他一直熬到凌晨两点才睡着,也不可能一口气睡十五个小时。

贺远舟在这一刻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恐慌,而是想起一个经典的时空穿梭中的“外祖父悖论”和“蝴蝶效应”,他在2023年进行的时间跳跃会影响过去的时间线的发展,而改变后的过去使他无法在未来进行时间跳跃,即他永远无法回到他所经历过的那一支线性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