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你在这等我,我去广播站!”
陈子轻急匆匆地跑下楼。
这个时候还要朗读诗歌,很不合时宜。
陈子轻没有办法不朗读,他只能在原主的诗词本上挑一首勉强能说得过去的诗歌交差。
然而他没找到,他把整本诗词翻了个遍都没有。
陈子轻心急如焚。
标注里的“早上”没详细写明几点到几点,他平时都是一起床就去,赶早去。
今天已经晚了。
时间就像悬在他头顶的刀,不知道等会儿会不会就过了原主朗读的时间段,刀掉了,警告下来了。
陈子轻在路口天人交战地杵了几分钟,掉头去找宗怀棠。
这个时候宗怀棠还在睡,外面那么大动静都没把他吵醒,陈子轻硬是将他从睡梦中扯了出来,他睡眼惺忪地对着陈子轻上下一扫,嗓音浑沉带着些磁性:“一晚上过去就生龙活虎了啊,吃人参都没你这么快。”
“发生在我们向师傅身上算是正常水平,毕竟磕破了头都不用躺医院。”宗怀棠阖上眼。
陈子轻没有心思跟宗怀棠拌嘴,他焦急地说:“宗技术,你先别睡,我出事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宗怀棠置若罔闻。
有凉丝丝的液体落到他眼皮上,他怒沉沉地睁开眼:“向、宁!”
陈子轻举着沾水的手,在他要谩骂前飞快地说:“有个同志发生了意外,家属都在外面哭,我找不到合适的诗歌读。”
宗怀棠烦躁地抹掉眼皮上的水迹,语气又冷又恶劣:“一天不装逼能少块肉?”
陈子轻甩甩手,不能,但是他的警告次数会从3变成2。
“你帮我想一首行吗?”他啃着指甲,一双眼直直地望着宗怀棠,“求你了。”
一回生二回熟,求得十分自然。
宗怀棠不给半分情面:“去问别人。”
陈子轻苦哈哈地说:“我太慌了,我一慌就没了脑子,直接奔你这儿了。”
不是一般的真诚。
没人能不被他的话牵动情绪。
没脑子了还能记着的人,那得多重要。
宗怀棠沉默半晌,不按常理出牌:“我是你爹?”
陈子轻:“……”
宗怀棠把他往后踢踢,让他离自己的床远点:“你要是女的,那你勾引我的技术实在是低级,在一众里连个及格线都混不上,可是你个男的。”
陈子轻:“所以呢?”
宗怀棠:“所以你纯粹是个傻缺。”
见他傻不愣登似乎还没明白过来,宗怀棠唇角一扬又敛了回去:“现编。”
陈子轻一脸茫然。
宗怀棠皱皱眉头:“你不是对诗歌很有研究吗?以你的积累,编一首有难度?”
陈子轻羞愧不已:“我头受伤以后就……”
“拿纸跟笔,我说你写。”宗怀棠嫌弃地说,“算了,错别字上把抓的人,会写什么。”
他耷拉着眼坐在窗边,伸腿把前面的小桌勾过来,桌腿撞上床沿,他在桌上翻翻,没找到白纸,就从一个本子上撕下来一页,很随意地写下几行字,笔一丢,回床上继续睡。
陈子轻拿着新鲜出炉的诗歌去了广播站。
不多时,宗怀棠就听见外面广播在喊,他从床底下扯了团棉花,一分为二塞在耳朵里。
“今天,”
陈子轻停顿了一下,声音里能听出来低落的情绪,“我朗读一首《葬别》,哀悼我们亲爱的同志。”
“当黄沙卷过杨柳”
“让我埋葬你,兄弟”
“当枯叶埋入尘土”
“让我埋葬你,兄弟”
“当你与蚁虫为邻”
“请睡吧,我的兄弟”
“也许,我们在一个梦里……”
诗歌唤醒了这个悲伤的清晨。李科长姗姗来迟,他叫了些同志带逝者家属去休息,也把板车拉上。
钟明微驼着背去水塔后面:“孙二,师傅叫你去他宿舍。”
“我不去。”孙成志躺在草丛里。
钟明把他拉起来:“必须去。”
“我说了我不去!你耳朵聋了吗!”孙成志进厂好几年,第一次对他敬重的师兄发火,他发完就躲开了师兄震愕的眼神。
孙成志不是大惊小怪的人,半夜从床底拖出来个尸体远远没到让他精神失常的地步,他无所谓室友不是坐在椅子上喝药,而是在偷吃他的蒿子粑,怕被他发现就撒谎了。当时他没闻到味道,可以说是困的。
他也不会纠结室友是不是真的抓了他的手,在向他求救,如果他及时发现了,说不定就能活。
他在意的是……
室友死前在上铺翻了好几次身发出不小的吱呀声,师兄跟另一个室友竟然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他不相信地追问了几遍,他们还是那个答案。
而且,室友不是在上铺翻身吗,什么时候下来坐到椅子上的?
还是说,人第一次下来以后就没有再上去过,一直在下面?
那上去以后翻来翻去,被他蹬了一脚的是谁?
这才是孙成志发毛的点,他为了让自己快点忘掉,只能当成是睡迷糊了。
但是效果不大。他妈的,为什么啊,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吗?能想通的,答案就在嘴巴边上……
孙成志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有鬼。
哪个时候才是鬼?
孙成志不停踩踏青草,双手使劲拉扯头发,眼珠神经质地乱转着。
钟明面容凝重:“孙二,你要不要请假?”
“不需要!”孙成志粗吼了声,突出的肩胛骨重重起伏了几下,他转身恢复如常,“师兄,刚才对不住,我现在就去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