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尽鬓边春(43)
思及此,他十分鄙视自己的卑劣,胸口憋着一团气。
他将铁链一圈圈环在手掌心,蹲下身子用力捶打着死去士兵的头部,直至血肉模糊,脑/浆飞溅。
他那手指关节也在捶打中鲜血直冒,可他却越发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手跟着捶烂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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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消酒被带回商府,府门口正跪着翠羽。
她也顾不得马凳,自顾自跳下马车,走上前:“竟未料到会连累你,是我的过错。”
容消酒边扶她起身,边温声赔话。
她走之前,想着商凭玉虽说失了忆,却也是自己从小瞧到大的弟弟,自然不会为了她迁怒旁人。
如此瞧来,是她看错了人。
翠羽轻摇头,眼中忍泪:“奴生是大娘子的人,既然随大娘子嫁入侯府,便听大娘子吩咐。就算是为大娘子死,奴也心甘情愿。”
两人入了府,容消酒撩开衣物露出藕臂,由徐妈妈亲自上药包扎。
“这外面乱哄哄的,大娘子怎的凑这个热闹。”徐妈妈边抹着药膏,边柔声喟叹。
翠羽倒先遮掩起来:“这事就说来话长了,说来这根本就不是件好事,不然我也不会被罚跪不是。不然大娘子也不会受伤。所以这真不是件好事。总之…这真不是件好事。”
她来来回回一句话,惹得徐妈妈翻个白眼。
正要继续追问,商凭玉拨开珠帘入内,那衣角沾风扬起,带着几分风尘仆仆。
容消酒慌了神,下意识要遮住胳膊,却被他叫住。
这人又朝房内翠羽和徐妈妈挥手,示意两人离去。
他走上前,蹲下身子,拿起徐妈妈方将擦药的木夹子,又夹起一块棉花,蘸了蘸药膏替她擦拭着。
第25章 母亲
两人一时无话,寝间内静得只听见风撞珠帘发出的伶仃脆响。
容消酒不敢瞧他,只仰头望天,只盼着他能早些包扎好能与她拉开距离。
正这般盼着,忽而只觉一道儿温热的风沁入伤患处,她下意识垂头,便见跟前人正轻轻在她伤口处吹气。
那人浓密的长睫一颤一颤地,像是扑扇翅膀的蝴蝶,灵动又瑰丽。
容消酒一时间注意力被完全吸引住,顿在原地一动未动。
“姐姐这般看我,是认为我不会害羞?”
说话时,他低垂着眉眼直直望着手上的木夹子,语气轻柔,一听便知是随口调侃。
容消酒尴尬地偏过头去,没答话。
商凭玉这才抬眸瞧她一眼,唇上轻笑:“姐姐今夜也瞧见了外面是何等乱,可不能再贸然出去了。”
他忽而又再次出声叮嘱,临到最后却也依旧没问她离府的原因。
容消酒讪笑,正要捡几句好听的话搪塞过去,就被他紧紧捏住另一侧没受伤的胳膊。
“姐姐,我是说正经的,姐姐若是再有下次……”他眼眸直视着她,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话里话外却都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
容消酒眉心一蹙,果断迎上他冷眸,面色沉静回:“会怎样?”
商凭玉捏着她胳膊的手用力了些,另一只手随意将木夹子放回银盘内。
只听他不急不徐开口:“主子走丢,自然是要惩罚那些下人的。”
“不过姐姐可能不晓得,我只喜欢给人一次机会,若是下回还犯同样的错误,便不是跪府门那般宽容了。”
他拿翠羽威胁,容消酒心口憋上一团气,粉唇紧抿,偏过头去,保持缄默。
这人深深看了容消酒几眼,将手收回,垂下眼去。
梁照晨的马车停在凤章大街街头,只要容消酒出现,便能一眼瞧见。
谁想到等了一夜,却没见着她半分影儿。
“公子,寅时将过,可要启程了?”马夫已然撩了第六回 帘子,仍旧不厌其烦问着同一个问题。
梁照晨这次没挥手,反倒开了口,声音因良久未眠而染上层沙哑:“不出城了,回驿馆。”
他专程来汴京一趟,本就是为带霜桐居士往寿州去的,既然人没带上,他怎么可能独自走。
只有将霜桐居士带回去,他才能将鹿屿书肆发扬光大,才能坐上梁家家主之位。
早在入京前,他便差人打听到了霜桐居士的真实身份。
正想着如何接近,正巧在书肆掌柜那处晓得她要离京去寿州。
这当真是天也助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掌握在手。
思索间,就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自马车旁侧疾驰而过。
他堪堪收回思绪,掀开帘子往外望去。
齐臻臻地犀甲军,装备齐全,列队整齐一蜂拥地往城东方向去。
马夫轻叹口气,颇有些遗憾地朝他开口:“瞧着是要打起来了,咱们是走不出去了。”
梁照晨斜倚着车身,翘起二郎腿,一甩折扇慵懒启唇:“活了这些年还未经历过什么动荡,正好咱也留在此地观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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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东,城门外军旗猎猎,众人头戴红色抹额,浑身玄衣银甲,高骑在马上仰头瞧着女墙上的瞭望塔蓄势待发。
为首的正是曾落入江中的湖山水贼头领漆雾,他攥紧缰绳,朗声开了口:“城楼上的,叫马司的商指挥使出来,爷爷有账要跟他算。”
他只说叫商凭玉出来,再没说其他,仿佛他们来此一趟只是为了向商凭玉寻仇。
此时侍卫马军司的犀甲军赶来了城门,领头的卢刚带着几个稍有官阶的将士上了城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