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魂引(117)
即便重伤濒临殒灭,她仍旧强悍异常,痊愈得奇快,短短两个时辰仿佛重塑了筋骨。兴许就算他不帮她疗伤,她依然能在沉睡中自行痊愈,只不过时间要长一些。
这一次消耗极大,他静坐着调息,额上汗水涔涔而下。
眼前却蓦地又浮出那个画面——
寅月浑身是血地跪在乱石之中,疯狂地撕扯着肩胛骨处的金钩,雷电一道道地劈在她身上。她似是极痛,远远地朝他投来一瞥,一行血缓缓从眼眶里滚下来,仿佛瓷器上的一道裂痕。
她前所未有的狼狈,在天威之下,孱弱地像个无力反抗的凡人。
原来这就是天罚。
竟有这等威力。
为什么天界不问前因后果,不审度南烛的动机行为,就蛮横地降罚?
就因为屠神?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像站在一个命运现场,目睹了一场难以预料的浩劫。
他睁开眼,复又闭上,将心头杂念驱散。
接着他又看见了另一个画面,是南烛问她,“我和李时胤,你选谁?”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他比。”
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会在他心上留下如此漫长的回音,久久不散。
完全静不下心,像有暴风在心里呼啸着刮来卷去,他索性垂眸看她。
兴许是睡着了的缘故,没有那些狡黠、暧昧又疏远的神情,此刻他竟觉得与她靠得很近,仿佛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拿开粘在她腮边的一绺发丝,又小心搓掉唇边一滴干涸的血珠。山风温柔,阳光刺眼热辣,她额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皓腕处有一道狰狞的血色印记,往手臂上蜿蜒而去,隐没在了被血浸透衣袖中。
那血色的印记,便是受过天罚的惩戒印记。
他轻轻将她抱起,往前方的山洞走去。
*
入夜时分,寅月终于醒了过来。远处火光招摇,她盯着那堆火看了好一会儿。
一旁月白色的身影似有所觉地偏过头来,问:“醒了?还疼不疼?”
她将视线移过去,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定定地看过来,带着一丝焦灼色的喜悦。
寅月撑着坐起身来,还很有钝感,很不利索,倒是不痛了。
“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一落,她就觉得脑袋里嘤嘤嗡嗡地响起来,好似有无数个人在跟她说话,特别吵闹。其声势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渐渐汇聚成一阵阵难熬的尖啸,说的什么一概听不清,只一阵阵钻心地疼。
无数人影在脑中奔腾嚎啸,她竭力想看清那些人影的面孔,但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李时胤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见寅月闭眼抱着脑袋滑了下去,眉心蹙得老高。
他连忙起身,边走边问:“怎么了?”
寅月闻声猛地睁眼,那双漆黑如夜鸦之羽的双眸,此刻又骤然变成了惨绿色,正杀意凛然地看着他。
四周气氛肃杀了起来,一层层的森然寒意仿佛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爬上了他的皮肤。
生了妖瞳,大概又失了神智。
寅月足下绽莲,一朵朵地盛放,顷刻间整个仄逼的山洞都开满了莲花,却有说不出的妖异之感。脑后的青丝根根飞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凛冽如刃的杀意。
她像盯着猎物一般,死死地盯着眼前人,惨绿色的眼眸深不见底。
下一刻,她伸出手掐着李时胤的脖颈,将他拎了起来,重重地掼在洞壁之上。将他砸得眼冒金星。
“寅月——”
李时胤竭力喊她,希望像上次一样唤醒她的神智。
但这次,她却没有丝毫反应,只冰冷而嗜血地看着他,像猛兽觑着爪下的猎物。她纹丝不动,像是在观察猎物的反应。
李时胤见她没有动静,也静静地看着她,不敢触怒她。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轻轻凑近,翕动鼻翼,像是在嗅着什么。
李时胤下意识将脑袋往后缩,但背后是洞壁,退无可退,只能将脑袋轻轻往旁边让。
寅月却像是寻到了味道的源头,停在了他的颈项旁,似斟似酌地轻嗅了好几下。
她靠得很近,吐息喷在他的耳廓,丝丝麻痒令他脖子上的寒毛根根炸开,他伸手去拔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却丝毫撼不动。
“你清醒点。”
怎么清醒?
清醒不了。
脑中有无数道声音在凄厉嘶吼,又像是有很多针在皮肉里穿来刺去,痛得她坐立难安,心神难聚,她皱着眉,五指越收越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她微微一顿。
好像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
她下意识凑近了,继而瞳孔猛然一缩,缩成不可见的一点。
不知为什么,这气味却能让她平静一些,可以安抚血液里那些难耐的躁动,可以令脑子里那些凄厉的尖啸平息一些。
她循着香味再往前,掐着脖子的手上移,捂住了他的唇。然后全凭本能一口咬住猎物的脖子,霎时间腥香溢满了唇齿。
身下的猎物重重一颤,接着便开始用力挣扎。
她死死摁住他的肩膀,捂住他的唇,像猛兽一样再次重重咬进血肉,用力碾磨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两声呜咽。
腥香的血液顺着唇齿过来,像有某种魔力,脑中的那些尖啸声顿时退了潮,世界一片清明。
终于平静了。
终于不痛了。
她剧烈喘息,接着便四肢一软,眼前一黑,一头栽下去,又被人眼疾手快地捞住,抱在了怀里。
第61章 有意刁难
李时胤见她此刻不似寻常,睡颜也是难驯的一张冷脸,冰魂雪魄,凛凛然不可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