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明帝君目光如灼,死死盯着她,从她披散的长发看到单薄的衣衫,最后视线停在她消瘦的下颌上,停了很久,他的目光到底渐渐软下去。
“这么多年,你怎会觉得我不懂你?”
他反问,声音很温和,复又转向压制归柳的战将们,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们把这位小秋官的衣裳脱了,神力封了,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放到神女面前,她什么时候走,你们什么时候停。”
眼角余光瞥见仪光猛然站起,源明帝君又笑了:“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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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疆觉得自己做了一个老长的梦,梦里他做回了重羲太子,关在遍地红枫的秋晖园,还是每日胡作非为,抓住个死物成精不放。
不想放,他渴求她整个神魂的绽放,可他也不想她烧成灰。
母亲对他说,她可以是花,却何必一定是妙成昙花,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季疆有点懂了,却又没完全懂。
每每遇到这种事,他就又成了那个为非作歹的孩童,像是神魂里有一块的时间停滞在那场酒宴上,其他部分都在生长,只有那一块停着。
也太不像样了,季疆对自己叹了口气。
黑暗渐渐褪色,他慢慢睁开眼,入目只得满目清光,熟悉的神力像茧子一样裹着身体——他记得这感觉,那时候大劫突然降临,醒来后也是同样的神力如茧子般裹着他,从此太子重羲不复存在,他改头换面,成为了水德玄帝之子季疆。
是父亲?他回天界了?这可真难得。
季疆转动眼珠,竭力寻找清光的缝隙,忽听不远处响起老神官的声音:“季疆神君,您可还有不适?”
清光终于消散,季疆这才发觉自己回到了九霄天的水德玄帝神殿,回到了自己孩童时一直住着的那个小院落,一切还是老样子,连床褥都没变。
床下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花纹,那是水德玄帝为了替他维持如今的容貌与神力,亲自篆刻的阵法,清光就是此阵起效时散出来的,这么说来,他差点当众露馅了?
季疆试图回忆掉落众生幻海前的事,却只有一段段激昂的情绪,乱得很。
他喃喃道:“我怎么在这里?父亲呢?”
那老神官款款走到床榻边,躬身道:“陛下还留在云崖川附近,他给您留了话,叫您醒来一定要细细听。”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枚洁白的法螺,放在了季疆枕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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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号要出差,大概6-7号的样子恢复日更。
第81章 从君万曲梁尘飞(二)
父亲居然会用传音法螺给他单独留话,实在罕见。
老神官离开后,季疆把洁白的法螺顶在指尖,学祝玄的模样让它滴溜溜转不停。
虽然自己被父亲收留为子的时间更早,但他聪明得很,一早就看出父亲打心眼儿里更偏爱祝玄,像这种单独给自己留话,展现关怀之事,可不像父亲一贯的作风。
……难不成里面装了一箩筐斥责他的话?
季疆被这个想法逗笑了,比起关怀,父亲的斥责更罕见,多半只是传音问他们掉进众生幻海的缘故而已。
他随便在法螺上点了一下,重重躺回床榻,便听父亲的声音缓缓响起:“逆身玄冥阵效用有限,便是为父也不能保证下次还能天衣无缝替你瞒过去。季疆,若那一天真的到来,或许便是天意,是命中注定。”
季疆瞬间又从床榻上蹦了起来。
逆身玄冥阵正是床榻下父亲镌刻的阵法,当年他在大劫中救下太子重羲,为了藏好这个身份,他老人家自创了这个阵法,替重羲改头换面,隐藏部分神力,从此才有了季疆。
季疆一直认为,这是父亲对他的怜悯与惜爱,虽说重羲并没任何值得怜惜的东西,但在大劫里痛苦而亡是父亲不忍见的,可父亲接下来的话像是往他脑门上砸了一棍子,砸得他头晕目眩。
“大劫数万年不来,然因果未明,其终有重返日,天界也终是少不得天帝。为父昔年收留你与祝玄,除却不忍天帝血脉散尽,亦有未雨绸缪之心。若天意降临,注定是你来做,为父虽心痛,却也欣慰。季疆,谨慎,保重。”
……心痛,却也欣慰。欣慰是他,不是祝玄么?当然,父亲不是这个意思,或许吧。
季疆怔怔地眨了眨眼,忽地“噗”一下笑出声,渐渐越笑越厉害,一头又滚回床榻,笑得满床打滚。
事到如今,真有谁愿意做这个天帝吗?
前两任天帝已经把架子高高架起来了,谁都知道,天帝是要扛大劫的,狡猾如源明帝君,布局这么多年,再怎么玩弄权势,也只想要权,不想送命,所以才搞个假太子出来。
季疆也知道,水德玄帝当年救下自己与祝玄,正是为了这个。
他一直都知道。
季疆笑了好久,笑得脸皮都麻了,不知为什么,想起大劫突然降临那一天。
那天母亲气冲冲地离开小舅舅的婚宴,来秋晖园看自己,还没说两句话,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就来了。
很多细节因着那时的他神魂不清,已想不起多少,只记得母亲一直抱着自己,身上起初烫得像火在烧,渐渐又一点点凉下去,但始终不叫致命的寒意沾上他。
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母亲焚烧神魂的力量,是有蟜氏独有的能力,她一面承受着大劫的苦楚,一面把自己烧成灰,为了让他这个不肖子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回忆这些?
真是不像样——季疆在心里学母亲的口吻唾弃自己,毕恭毕敬拿起法螺给父亲回信:“回禀父亲,儿知错,从此一定小心行事。若天意降临,儿自当肩负重任,父亲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