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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崖不落花与雪(56)

“发什么呆?”他长袖一挥,雪片辟里啪啦从她身上飞开。

她懒洋洋地说:“在想刚才仪光神将的话,到底是吉光一族快还是我快。”

“和吉光神兽比?大言不惭,他们可比你快多了。”祝玄摇头,“何况死物成精都是独命独运,有灵的血肉之躯对你们来说重如太山,你再快也只能快自己。仪光是客套话,别当真。”

不错,确实是吉灯更快,已成仙丹的她也确实没能带犬妖逃出生天。

肃霜笑了笑:“你说的对,可惜駺山没了,不然还能去看看万年樱长什么样。”

好似有雪在她眼里淅淅沥沥地下起来,那一点在他无边无际黑暗里孱弱闪烁的灯光看不见了。

祝玄下意识走近她。

头顶突然一暗,浅杏黄色的氅衣像片翅膀似的落下,因着过于宽大,肃霜被从头到脚罩了个结实,她愕然拽住衣襟,便见祝玄暗金纹绣的长靴出现在视界,他站得很近,伸手又把氅衣展开,重新盖下,挡住越来越大的雪。

“那就空了画一张给你。”他淡道。

肃霜抬眼看他,笑眯眯地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有空的时候就有了。”祝玄说绕口令似的,转身踏雪而去,“走了。”

肃霜揪着氅衣的襟口,像一尾灵活的松鼠,呲溜溜绕到他面前:“少司寇等下,现在雪大了,我给你看个有意思的。”

她捂着嘴叽里咕噜不知悄悄念了一长串什么,手掌虚虚握住,放在唇边轻轻一吹,纤细的手指一根根张开,似有活泼泼的气三两下窜起,隐入漫天飞雪中。

等了半日,什么东西都没有,肃霜奇道:“怎么回事?怎么不灵了?”

她眼睛瞪得溜圆的模样莫名好笑,祝玄撑不住笑了:“心诚才灵,可见你心不诚。”

“谁说的?以前的我都不如这一刻的我对少司寇诚心!等着,我再来。”

肃霜连着试了三四次,没一次成,不由苦恼地挠了挠脑袋:“出了什么差错?”

祝玄转身继续走:“说了是你心不诚。”

袖口突然被轻轻牵住,身后响起衣袂翻卷的动静,肃霜笑道:“再等一下下!”

风忽然大了,密密麻麻的桐花与雪片卷在一处,自头顶如云散落,如雨骤降。

祝玄抬眼,望见自己那件氅衣高悬数丈,青火梧桐树上即将凋谢零落的桐花像被风拢过,聚在氅衣下,落花飘了他和她一身。

“那个不行就试试这个。少司寇不是很喜欢落花?我再送你一场。”

肃霜一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桐花吹去他身上,扬眉一笑,神采飞扬,还是那么轻率而大胆,念着风花雪月的诗词来逗他:“春日游,落花吹满头,少司寇就是陌上的少年郎,真是足风流。”

她眼里的笑是明澈的,须臾间真心实意的愉悦,那一点孱弱的灯火惊鸿般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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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駺山,这个是我杜撰的,駺这个字有两个读音,都是指的马,本文的駺山,音同“梁山”。

最后肃霜念的那个词是是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原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看了下存稿,明天还可以双更~

第32章 未向枝头报春到(一)

一瞬间,祝玄心头浮现起许多相互矛盾的情绪。

他甚至说不好到底是满足还是不满足,是厌烦她的动辄撩拨,还是感到欣慰。

复杂纠结的心情,他一向很少有,今天却不停有。

桐花擦过面颊,他眯了一下眼,对面的肃霜还在往他身上吹花,连声问:“好不好看?喜不喜欢?高不高兴?”

他高不高兴姑且不说,书精倒确实很高兴。

她要么故作妖媚,要么是拿看易碎品的奇怪目光看他,唯独此刻是切实看着他了,所以她的高兴也都是对着他,还带了点儿温软的感激。

感激他什么?许诺的万年樱图?

……怪可爱的。

祝玄指尖一晃,天顶的氅衣轻飘飘落下,重新把肃霜从头到脚罩了个结实。

一只手按住她的脑壳,前所未有的轻柔力道推着她往前走,祝玄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奇怪的疼爱情绪:“玩够了就走吧。”

没走几步,却听迎宾高台传来神官响亮的唱喏声:“源明帝君来贺——”

祝玄的脚步微微停了一瞬。

迎宾高台此时窃窃私语声不绝,青鸾帝君脸上僵硬的笑都有些挂不住。

谁也没想到源明帝君会来,按说在红线仙祠的尴尬事后,以他的作派肯定是避嫌青鸾族,青鸾帝君更不想热脸贴冷屁股,此次寿宴他连邀请宾客都很谨慎,除了仪光,源明帝君那边脸熟且混得开的,他一个没请。

只有池滢满脸狂喜,踯躅半日,终于鼓足勇气试图迎上,却被青鸾帝君一把拦下。

“给我好好待在这里,不许动!”

青鸾帝君极罕见地朝女儿露出严厉的神情,呵斥完又立即吩咐神官们看管好她,这才转身迎客。

源明帝君对周遭的异动全然不放在心上,风度翩翩地与青鸾帝君寒暄,唯独见到祝玄,目光才有了一瞬波动。

“少司寇。”他颔首示意,“我少不得唐突一下,不知良蝉神君之事刑狱司查得如何了?”

青鸾帝君面色遽然而变,他今日寿辰,源明却上来就提那被杀的良蝉,好生不吉利。

祝玄笑道:“寿宴上谈这个只怕不妥,不然帝君明日来刑狱司?我愿为帝君详解。”

肃霜没心思听他们那些别有意味的无聊客套话,悄悄避让去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