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是等着祝玄砍脑袋那天把小书精救过来,这才一直忍着,现在是白忍了?
眼前又浮现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真像啊,这么多年了,只遇到个书精这么像。
那不屈的姿态与敌意简直是他的猛毒,他恨极了,又忍不住想留在眼中。像一把刀刺进心口,时间长了反而与血肉长在一处,然后就迷恋起那股痛楚。
季疆只觉后颈寒毛在一根根竖起,想握在掌心,杀死她再救活她,切碎她再拼凑她,想她一直一直朝他露出冰冷的眼神……
“喀”一声,玛瑙茶杯不轻不重放在案上,季疆一下回神,便听祝玄冷道:“我说过叫你不要犯病,别叫我说第三遍。”
季疆什么胡话都说过,说者不过心,听者如祝玄也不过心,但现在这个不像胡话,在栖梧山他已提过一样的事,时隔两个多月,又来一次。
会发疯的季疆在若隐若现,眼神阴郁,语气却温柔,只盯着自己在意的。
季疆又看了他良久,微微一笑:“我也说过叫你放心,我也不想说第三遍。”
祝玄未置可否,身形一晃已在书房外,留下余音袅袅:“要是现在犯病扯后腿,这次我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
肃霜醒来时,正是满室春日阳光。
她静静看着头顶熟悉的云一样的帐子,想起这里是冬静间,祝玄竟还把她放在这里,她原以为会被关起来,或者被他变成折扇时刻捏手里。
她缓缓起身,只觉身体沉重无比,胸口还是在发闷,喘不上气似的。
下界那一场疾驰狂奔损耗竟有这么大?
她试着运转神力,错愕地发现身体一切如常,并无什么损耗,而只剩一丁点小裂口的仙丹也再一次不能愈合,神力触在上面一滑而过,一场静修做下来毫无进益,身体该违和依旧违和。
肃霜实在摸不着头绪,茫然四顾,突然发现床边的白石架上挂了好几件新衣,神工司还是一天一套送来,架子上挂不下,还放了两套在梳妆案上。
她数了数衣服数量,算上下界那几天,她这一场昏睡竟睡了四日。
身体完好无损,眉间封印也是完好无损,实不知仙丹出了什么问题。
肃霜出了半日神,到底还是没换新衣,只挑了件往日喜欢的旧衣,斟酌着拉开房门。
出乎意料,既没有结界也没有秋官,她立即腾云而起,还没飞高两丈,便好似撞在看不见的屏障上,不得不落下——这是加持了神府限制?
神府限制有好几重,有的是一律不许离地飞,比如黑线仙祠,刑狱司以前还是能飞的,现在却上了限制,飞不过两丈。
肃霜落在回廊前,缓缓走向正门,果然马上就有两个守门秋官拦住她。
“肃霜秋官可是要备车去神战司?”
她想了想:“我就想随便走走。”
“少司寇吩咐了,近日天界乱象丛生,他事务繁忙难以抽身,请肃霜秋官好生留在刑狱司,修行上有问题可以找仪光战将请教,其他地方还是不要乱跑,以免生出什么意外。”
……原来祝玄是这么个关法。
肃霜低头拨了拨袖子,忽然微微一笑:“那行,去神战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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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烨烨兮星火灼原(三)
风拂过竹帘,拉开一道缝,肃霜默默望着外面的云海。
天顶不时有车辇坐骑呼啸往来,比平日多了无数,天宫也已被禁庭司护卫们围得水泄不通,正灵大帝那颗巨大的玉石眼高高悬在天宫顶,冰冷地注视着每一个往来的神族。
驾车秋官方才给她说的事不亚于石破天惊,真想不到短短几日,风云诡变至此。
随着青鸾帝君认罪自戕,无论天界诸神是何想法,源明帝君已摆出尘埃落定的架势,那不知真假的重羲太子突然有了七分真,这几日不停有下界的帝君们回归。
不知为何,肃霜想起曾经五凤大族的风光地位。
那时他们多么高高在上,青鸾的公主随随便便就能与天帝太子一处玩耍,幽昌的公主轻而易举就能请到天帝妻弟来酒宴,谁能想到今日?五凤之一的青鸾竟这么轻而易举倒了下去。
两次大劫,于她是万年一梦,于整个天界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肃霜难以细数此刻心中滋味,慢慢合上了竹帘。
到了神战司,仪光不在,倒是好久不见的归柳在那废弃的院落里舞剑,见着肃霜,他诧异地瞪圆了眼:“侍者、不,秋官怎会来神战司?”
肃霜步伐轻盈地上了台阶,慢悠悠坐下去,问得轻快:“你什么时候回刑狱司?”
归柳总算有点秋官的素养,没把手里的剑扔出去,下一刻便听她又道:“我好想你啊,刑狱司里也就和你能说几句话,你好好的跑来神战司干嘛?”
这说的什么话?罢了罢了,一个书精自然不可能知道刑狱司的筹谋。
归柳继续舞剑,语气平静:“我已经是神战司战将了,凡人都知道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不会回去的。倒是秋官来神战司做什么?”
肃霜笑吟吟地摸袖子:“少司寇替我安排仪光指导修行,所以我才来。对了我告诉你,和仪光有话直说最好,别耍心眼,多陪她说说话,她好相处得很。”
归柳舞剑的动作一下停了,冷不丁听她又问:“你是不是喜欢她?我帮你啊?”
……她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
归柳再也无心舞剑,叹道:“请秋官慎言,我并没有喜欢……我的意思是,我是单纯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