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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神为邻(171)

客观上尚未成年的孩子,或是父母眼中永远值得悉心照顾的孩子。

这是每个褪去天真长大成人的普通人类,都应该知道的常识。

哪怕是在喝醉了之后,也不会忘记。

他很羡慕能完美复刻食物的谢无昉。

更羡慕无忧无虑,天真坦率的神明。

的确不明白原因的谢无昉仍想再问,却被打断了。

郁白看他切巧克力的动作停了下来,立刻有些懊恼地说:“我不跟你说话了,你先切巧克力。”

切东西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分心聊天。

这是小时候的他非要缠着在切菜的爸爸说话,结果被不慎切到手指后流的血吓得哇哇大哭之后,得到的深刻教训。

他也从来没有忘记。

醉鬼非常自觉地收了声,甚至为此特意挪动了自己的朝向,用后背对着案板旁的男人,态度十分坚决。

见状,谢无昉便不再问了,轻应了一声:“好。”

背对着他的人笼在昏黄光线里,柔软发丝被照得清浅温暖,而他手边深色的黑巧克力很快成了整齐的碎片。

与此同时,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紧接着,空气里开始流淌间歇性的模糊等待音。

不远处,青年纤细的指尖攥着边框冰凉的手机,亮起的屏幕紧贴着白皙泛红的耳畔,毛茸茸的棕色脑袋一晃一晃的。

郁白在打电话。

……他真的很想跟人说话嘛。

暂时不能跟身边的谢无昉聊天,就只好给别人打电话了。

等待音嘟嘟响了几声,郁白拨出的这个通话很快被接起。

听筒里响起一个有些惊讶的声音:“喂,小白吗?”

郁白立马应声:“晚上好,厉叔叔。”

呛人的香烟、好喝的冰可乐,还有横亘整个少年时代的糖醋里脊,让厉南骁成了被醉鬼选中的聊天对象。

正在局里加班的中年男人听见了电话里这抹有些异样的熟悉声音,却眉目一凛,凝声问:“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出什么事了?”

醉鬼没听出他的担忧,反而有点不满地说:“没出什么事啊,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

厉南骁想,这样听起来更有事了。

从成年之后,郁白偶尔主动联系他,总是以一句“厉叔叔,你现在忙吗”作为开场白,而不是这么轻盈随意的一句晚上好。

“当然能,你随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办公桌前的厉南骁放下了手中的案卷,把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上,思绪飞转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问得很直接:“你是不是喝酒了?”

窝在椅子里的郁白听见这个问题,蓦地瞪大了眼睛。

……干刑侦的警察真的好恐怖!

“你怎么知道的?我只喝了一点点。”

他老实地承认了,同时特意强调道:“我没有喝醉哦。”

电话那端的厉南骁因此松了口气,没有戳穿醉鬼的坚持,而是温声问:“好,你现在在哪?一个人待着吗?”

“我在朋友家,不是一个人。”

郁白从这个问题里隐隐嗅到了一种异常的关怀气息,立刻说:“我真的没醉!我是有事要问你,厉叔叔。”

他确实想起了一件事,之前一直没空处理,刚好趁这个机会问厉南骁。

“什么事?你问吧。”厉南骁主动说,“我现在不忙,已经下班了。”

郁白就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我想问你……如果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遭到父亲的长期家暴,要怎么做才能摆脱他?厉叔叔,你熟悉这方面的法律吗?”

这个问题让刑侦队长略感惊讶。

不过这个假设显然完全不符合郁白自己的情况,所以他没有多问原因,耐心地回答着电话那端的醉鬼:“你是想问理论还是实践?”

酒后反应有些迟钝的郁白,茫然地问:“什么理论和实践?”

厉南骁平静地说:“法条是死的,人是活的,很多案子在处理的时候都要结合实际情况,尤其是涉及到未成年人的抚养问题,你举的例子里,这个小孩几岁了?”

“八岁!她妈妈应该是早几年就离开家了……”

空气温暖的屋子里,窝在椅子上的人絮絮地对着手机说话。

切过巧克力的案板已经被洗净放好,电磁炉上架着奶锅,煮沸的鲜牛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原本固态的巧克力慢慢融化,深重的黑褐逐渐浸染了纯净的白。

衬衫西装外系着围裙的男人握着勺子,安静地搅拌着香味馥郁的热巧克力浓浆。

周围是白茫茫的热气,他眼底的湖水却不受控制地结了冰。

感官敏锐的谢无昉听得见手机里的对话。

郁白在给别人打电话。

讨论着别人的事。

这间小小的厨房里,简直冰火两重天。

正在认真听讲的醉鬼,对此一无所知。

而半截泡在热巧克力液里,半截被冷冽寒气侵袭的勺子,实在有点不堪重负,受不了这个刺激。

好想碎掉哦。

直到握着手机说话的人蓦地提高了声音。

“……你问别人干嘛。”郁白不太高兴地说,“我又没有喝醉,不需要人照顾。”

法律咨询告一段落,厉南骁重新问起自己此刻最关心的事,还得尽量哄着醉鬼:“我没有说你喝醉了,只是好奇你在哪个朋友家里。”

郁白哦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说:“是在一个你不认识的朋友家里。”

“那他现在在你旁边吗?你刚才说不是一个人待着。”

“不在。”郁白说着,回头看了一眼,“但是有另一个朋友在我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