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47)
“涛哥你快别埋汰我了。”方南伸手摸出一根烟,也不点,就那么叼在嘴唇上:“我自己包的酸菜馅饺子,挺好吃的。涛哥谢谢你的好意,你们赶紧吃饭吧,回头过完年,去店里找你玩。”
“找我玩个屁,”闵涛悻悻的:“玩你还差不多。”
“行,玩我。”方南轻笑:“到时候随便你玩。”
电话才挂,就跟恰好时间一样,呼机又响了。
这回的内容和留言的人有点出乎意外——
“帮个忙。哥今天飞塞班度假,代我去给老爷子拜个年。回来请你吃饭。何先生。”
方南觉得头皮发麻。
这个何谢廉太能作了,他跟他爸之间的恩怨,非要扯上自己算怎么回事?
这件事明摆着的,何谢廉是要故意气他爸的。今天飞外地度假,不是跟小情儿,十有八-九就是那个传说中大十二岁的女人。
方南也是服气。都这样了,他还不忘让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真爱到何司令员面前去添堵。
犹豫了一下,虽然何谢廉没留号码给他拒绝的机会,方南还是权衡着,自己放弃攀这个高枝,装聋作哑的风险有多大。
就跟猜着他想法似的,第二条信息又进来了。
“拜托,这次一定重谢。我哥们儿,国企老总,招助理。何先生。”
何谢廉这条信息一下子戳中方南软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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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脑白金蜂王浆站在部队大院门口,方南自我催眠,权当跑客户,其实也没那么难。
岗亭值班的士兵看来被何大少打过招呼了,客客气气让方南登记了一下就放行了。
没有车子,这条路走起来还真挺远。
冬天纵使有四季长青的灌木,依然有些萧瑟。
天色黑透了,昏黄的路灯缩短着青年的身影,再慢慢拉长。
想着第三遍寻呼留言后通的电话,方南不得不感叹,何谢廉这小子幼稚归幼稚,对于心理战术的把握是真有一套。
第一条信息给他一个很难的坎儿。在他想着拒绝的时候,又来了第二条诱惑力十足的信息。然后在他动摇的关口,第三条信息带着回电号码呼啸而来。
电话那边确实是机场的背景广播,何谢廉一一叮嘱细节和目的——
“今晚必须立刻去,目的是在敌人怒火达到顶点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如果不是双手都拎着东西,方南真心想捂脸。
生了这样不省心的儿子,何司令当初就该掐死了算。还敌人。谁是敌人?
“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方南,我老子在气头上,说不定都不会让你进门。你只要告诉他我不在A市,并且在他面前露脸,就算成功了。我跟你说我哥们儿的事儿不是哄你,过完年找个机会我带你过去,换到国企上班不要烦了。”
深吸口气,方南站到门口,弯腰放下礼品,伸手敲门。
☆、第三十八章
屋里冷冷清清的,大过年的,何司令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虽然竭力在压抑怒气,方南还是看得出来,何谢廉这一招损的,把何跃森气的不轻。
不由得就产生了同情的感觉,稍许冲淡了那股本能的畏惧感。
“何司令,”方南抓抓头发,确实不知道怎么称呼才合适:“谢廉去塞班了,让我来看看你。”先把任务完成再说。
何跃森连眼皮都不眨,坐的大马金刀:“我知道那小畜生跑了。今早才被我骂了一顿,这就报复给我看。”
傻乎乎的站在沙发旁边,方南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自己不仅被让进门了,目前看起来还挺安全。视线所及范围内,没有什么致命的危险武器。
家里暖气足,何跃森只穿了件军绿的衬衫和麻灰的长裤,明明制式大路货的东西,竟然让他穿出几分英挺的味道。
“坐。”何跃森指了指身边转角的单人沙发:“何谢廉又拖你下水,见笑了。”
方南想说谢谢不坐了,可是一没勇气二也硬不起心肠,最终乖乖落座。
“王姐回家了,你坐会儿,我帮你泡杯热茶。”
“不用不用,”方南连连摆手,鬼使神差的话脱口而出:“还是我来吧。那个,何司令,你晚饭吃了吗?”
刚刚欠身站起来的何跃森挑挑浓眉:“给小兔崽子气饱了,王姐回家前搁冰箱里放了不少做好的菜。要不,小方你陪我喝两杯?”
站在宽敞的厨房里,方南云里雾里的想不明白。
明明自己是来完成何谢廉交代的任务的,怎么到最后成了热饭热菜陪何跃森吃年夜饭了?这简直太荒谬。
时钟指向九点钟,方南关了火,把猪脚炖黄豆盛到大碗里。
“整点白的?”何跃森对方南的态度从一开始就不在频道上,好像自打何谢廉领着方南进门开始,他心里就压根没瞧不起这三个字。
方南心思有点复杂:“我都行。”
何跃森看上去已经没有最初的怒气了,或者有的话也是他掩饰的很好:“听你口音,东北人吧?家是哪里的?”
乖乖,果然被何谢廉猜中。
“黑龙江东林的,就是火车走到最东边,小地方,何司令不一定听说过。”
“知道。”何跃森随手拎过一瓶茅台拧开盖子,低头倒酒:“我在嫩江那边待了好几年,有个战友现在在东林。这杯给你小方,”何跃森推过来一茶杯约有三两的白酒:“你别叫我何司令了,听着别扭。坐,咱爷俩好好喝一杯。”
有点傻眼,方南更不知道怎么叫人了:“那,何先生我敬您,过年好。”
何跃森乐了,男人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刻出岁月的痕迹,不见苍老越发迷人,带着一股子浑然不吝的痞气:“我说小方你从哪儿学的这些臭毛病?按我的年纪,你叫声叔不为过吧?”
心里头别的一跳,方南讪讪的摸摸鼻子:“那……何叔,我敬您。”
王姐的手艺没的说,方南觉得特别对口味,简直是星级大厨的水准。
何跃森夹了块排骨,恰好是那种头上带着脆骨的一大块。听着男人毫不费力嚼碎骨头的咯嘣响声,方南莫名心惊肉跳。
他终于想出来了,何跃森给他的感觉就像头狼。危险,警觉,随时随地都能轻松致人死亡,只要他想。
“大过年的,怎么不回家?”何跃森喝酒也特别爽快,一口干掉了三分之一。
“太远了,上班又没有寒假,总共就那么几天。”方南面色不改的说着谎。
“倒也是,”何跃森点点头:“小方喝酒。东北人的酒量我知道,别客气。”
怪异的二人组合和谐的吃了顿其乐融融的年夜饭。
一向觉得自己酒量不错的方南在第二瓶茅台过半时候就慌了神——
这人是酒漏子吗?丝毫不见醉态,脸都不见红的。
等到第二瓶见了底,方南瞅瞅何跃森,乖乖认怂:“何叔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该吐了。”
何跃森哈哈大笑:“这才哪儿到哪儿。行,不喝了,大过年的喝吐了没意思。走,去看电视喝杯茶醒醒酒。”
“我该回去了。”方南扯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清明,竭力站直,不让自己摇摇晃晃的:“这都快半夜了。您也早点休息。”
“东北半夜不是要守岁吗?”何跃森的精力看过去比小青年方南还要旺盛:“不用回去了,就住客房吧。待会儿煮点饺子,吃了睡觉。”
这一瞬间,酒精放大了情绪。方南有种错觉,眼前这人填补了家人不在身边的遗憾,友好温和,是个特别善良的长者:“何叔你真好。一会儿我给你磕头拜年,”话出口,方南慢半拍的想起不妥,连忙补救:“就,就……替谢廉磕好了。”
何跃森定定的看着他,那种被刚刚刻意掩盖下去的威压迎面迫来,让方南心悸的呼吸都不畅。
他已经后悔了,一直后悔追溯到源头。他妈的他为什么要答应何谢廉来给何跃森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