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春雀(65)
“是。”
下一场戏紧锣密鼓上演了。
陆衡清目光投向台前,认真观看了起来。
这场戏并不算长,内容也并不复杂。
书生柳柯出身贫寒,十年苦读,耗尽举家之力,终于一举登科,金榜题名。
在朝中沉浮多年,终于荣光回乡,做上了掌管一方事务的高官,家族荣耀,风光无限。
就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位青楼女子,发现她生病,起初出于怜爱,他帮她治病,后来他深爱于她,耗尽家财,为她遍寻名医,治疗顽疾。
如此几年,一边寻医治病,一边还要做好本职分内,一朝分神,酿下大祸,朝廷震怒。
柳柯被贬,家财散尽,人人唾弃,但他并未太过难过,反而有一些高兴。
因为他终于寻得名医,为那青楼女治好的疾病。
青楼女得以延寿,他便是人生再不顺利,只要能与她一同走下去,便也值得。
可谁知,她病好后,他去寻她那一晚,竟发现她在与其他男子寻欢作乐。
原来她早就不爱他了。
因为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前途无量,风光无两的大官,也失去了雄厚财力,她不爱这样的他。
她爱的,只是那个手握钱与权的男人。
柳柯得知真相,被贬途中终于精神崩溃。
自此,那天高皇帝远的荒凉黄州,又多了一位因贬谪而癫狂的疯子男人。
“衡清,你如何看待此事?”戏剧落幕,大夫人转头问陆衡清,“你是否觉得柳柯是自找苦吃。”
“自然是。”
“何以见得?”
“为一个青楼女子耽误大好前程,自然是自作自受。”陆衡清平静道。
“这是世俗看法,”大夫人又道,“但这出救风尘,有人也是认可的,因为这柳柯最终就算是,也是为了至情至爱。”她说完,又看向陆衡清。
“何为至情至爱,对方从不如此觉得,他即便做再多,也只是自我感动罢了,何况青楼女子本就是为钱而出卖身体,为那样的人付出,最后被辜负,也是意料之中。”陆衡清又道。
“所以,若你是柳柯,你又会如何。”大夫人又问。
“我会走我该走的路。”
“可若你就是深爱那青楼女子呢?”
“那我会尽量远离,和她斩断联系。”
“若是斩不断呢,你与她已经产生了太多联系,或者,拥有无法摆脱的关系,比如……成亲。”
陆衡清听着,脸色瞬间僵了下来。
“罢了,我的确不是那般风趣之人,只是想与你玩笑一番,倒也让你不自在了。”大夫人又道。
“不,只是母亲提的问题太过困难,儿子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做出完备解答。”陆衡清又道。
“你无需紧张,”大夫人又道,“答不出便答不出,今日带你来此,是瞧你近日事务繁多,饭不好好吃,连自己,似乎都不能很好照顾,所以也只是想让你放松一下罢了。”
“儿子自是知道母亲一片苦心。”
“衡清啊,答应娘亲,无论以后公务有多忙,都要照看好自己,且不可因疲累压力而放纵自己。”
“儿子知道,儿子也从未想过以放纵来缓解压力。”
“是么。”大夫人说着,伸手,从他衣领口一揪,揪出一片淡蓝色的羽毛。
陆衡清看着那羽毛,眉头皱起来。
“荆鸟的羽毛我再熟悉不过,想你五岁那年,为了养那样一只小山雀陪伴,与全家作对,”大夫人看着那片淡蓝色的羽毛,喃喃起来,“我们不是不愿让你养,只是陆家有陆家的规矩,玩物丧志,是不可饶恕的,我知你那时年岁小,正是想母亲的时候,但你母亲很早去世,自然孤独,想找个玩伴,所以……”
大夫人说着,又抬起眼来看他:“那时逼你扔了那鸟,其实就是觉得你生来没有母亲,我那时身体也不好,照顾不到你,所以想你早点独自生活,怕你因想着没有母亲,总想去找旁人旁物相依,以后不能更好独立,不能果断,不能承担责任,但如今看你如此模样,一方面欣慰你的成长,另一方面,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所以啊,现在总想你在陆府住,大家总想多关心你。”
“娘亲不必自责,衡清从未觉得你们对我有所亏欠,”陆衡清道,“我虽从小失去母亲,没有与谁太过亲近,但陆府从未少我一样吃穿用度,反而悉心培养,我这一生,能有幸生在陆府,已经是多少人不可及的幸运了,所以母亲,衡清很感谢你,从未想过,你亏欠于我。”
大夫人听着陆衡清这样说,眼里满是欣慰:“你能如此想,我便放心了。”
“娘亲,今日的戏也都结束了,若是再无旁的事,儿子就先告辞了。”陆衡清又道。
大夫人点头:“今日留你够久,我也知你忙碌,回去吧。”
“儿子告辞。”陆衡清向大夫人行过礼,转身便离开。
“衡清。”
只是刚没走出几步,他又被大夫人叫住。
“娘亲。”他回头,看着大夫人。
“我方才说过,就是因为你小时我待你不亲近,到如今你长大了,我才更想关心你。”大夫人皱着眉头又道。
“我明白,娘亲。”
“所以衡清,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