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燕(71)
宋令眼见他油盐不进,自己也沉默了。
看他要走,她忽道:“我要见萧昭业。”
“见他不难,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太血腥怕你受不了。”
“你何必如此待他!”
宋和冷声道:“萧氏一族,灭我宋氏,我未将他砍杀,已经足够仁义了,这每日几鞭子下来,全然不够泄我心头之恨。”
“你说的倒是仁义,却恁的虚伪,你怎会杀他,你不是要用他换田凤仪吗?”
“虚伪?若论起虚伪,我怎会有萧氏虚伪,送钱送粮送兵器教我在宋地造反,答应送的公主,他自己收了我私以为是他周旋而已,未想到他却翻脸不认人,承诺的完全不作数还要我倒搭上性命!”
“你与萧昭文来往本就是与虎谋皮,况且田凤仪她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会甘愿被你们随意交换,你若敬她爱她,也不应做此交易。”
“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何须你指手画脚,莫以为你救过我,便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宋令觉得自己以前曾对魏鸾夸下海口说她能言善辩,适合谈判,今日一看,她哪是那块料,连她现下救过一命的宋和,她都说服不了分毫,她确实无德无能又无力。
宋令对宋和道:“我写信救你是因想阻止战乱,未想到害了更多生命,我自知能力渺小,不想再与你们掺和,让我见他一面,人我见了后,便也就离去了。”
在宋和看来,她确实是个无用之人,留着也是白耗干粮,走了更好:“子时城门会为你开一刻钟,你自行离去便可,人你愿意见便见。”
然后招手唤来一人,带她去了。
绕是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当见到他之时,她心脏尤是不受控制的猛地一缩。
她看到他被绑在湿冷的地牢里,遍体鳞伤。
她甚至都不敢细看他到底伤的有多重,不知道遭受多少毒打,才能将一个英武健壮之人几日便折磨的这副模样。
她见此,一时没控制,便泪眼朦胧。
显然被绑之人也见到了她,对她呵呵一笑:“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这不就是你所求吗?”
宋令摇头:“我本想让他逃走,免得大动干戈,绝不是想害你。”
萧昭业虚弱的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佛祖在世,菩萨心肠,可惜你渡的不是人,是鬼,无论你本意如何,事到如今,又有何意义。”
宋令抹了抹眼睛,心中已有计较:“宋和要留你换田凤仪,他虽不会拿你换我,但是我若能换田凤仪,他或许愿意一试。”
萧昭业猛地一震:“你可知你将要做什么?”
她知道,非常清楚。
她也不想和田凤仪去换,且不说她在萧昭文跟前她有没有这个脸面,就算勉强有,她也不想换田凤仪。
可如今,因她一念之差,枉送那么多生命,她又能拿什么去弥补。
“萧昭文会不会用田凤仪换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宋和觉得我很重要,这就够了。”
“他若不换你,宋狗岂能放过你;他若换你,你这些年躲躲藏藏所图为何!若是为了救我,大可不必,我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我与皇兄宿来亲厚,即便他不看兄弟情,我母妃家族那边也断不会将我性命置之不理,你现如今跳出来只会将事情搅和的更复杂,安心待着吧,我最多再多受几日皮肉之苦,宋狗也自是不会杀我。”
“我不是为了救谁,只为了问心无愧。”
萧昭业有气无力一笑:“你换了就问心无愧了?你历来没心没肺,以后该怎么活就还怎么活,仍是做你自己便好了,这世道本就是弱肉强食,此次行军,我大意轻敌未做提防,至此境地,也是罪有应得。”
宋令眼眶又开始泛酸:“你怎知我没心没肺,我心思多着呢。”
他低声说:“离开延平,回丰都去吧,以后做人做事低调一些,也能过些安稳日子……”
宋令听不得他说这些,就像跟她交代遗言似的,刚刚不是还自信满满盛齐皇室不会置之不理吗?是否他也同样觉得凶多吉少……
宋令不敢再继续想,也不想继续听:“别说了,不需要你说,我也会走的。”顿了一顿,她又道:“小时候你欺负我,如今我出卖了你,让你狠狠吃了一遭罪,你我恩怨算是扯平了,以后再见,就是朋友了。”
宋令以为他会反驳,会骂她几句,最起码也会说怎么可能扯平,他糟的罪可严重多了,但他只是“嗯”了一声。
二人沉默了一会儿,她觉得好像该看的也看了,该说的也说完了,她似乎真的该离开了:“我便走了……”
他并未回答,应是默许了。
宋令转身走了两步,听他轻道一声:
“宋怜……”
她未回头。
又听他说了一句。
声音低低的,闷闷的,像是真实的又像是幻听。
她不知为何,竟是内心一颤,乱了步子,急速的离开了。
子时城门一开,宋令出城,便快马加鞭奔了沐杰营地。
沐杰见她归来,虽未觉得意外,口吻仍有嘲讽之意:“你可是见识到你救的是个什么东西了?”
她对此浑不在意:“萧昭业命悬一线,你需尽快拿我换萧昭业。”
沐杰冷笑:“我岂能不知阿业落他手里能有好?就你?如何换?”
“你应知皇上绝不会拿田凤仪换萧昭业,而我和皇上有婚约在身,我逃婚在先,后来他在夜宴图上看到我,便冒险去晋阳寻我,我不知道我能否比得上田凤仪在他心中份量,但我知道我在他心中一定有份量,你尽可放手用我一试,只要你能说服宋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