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月光(158)

沈檀乐意哄他，也乐意逗他。

会在他讲得认真的时候突如其来地，没有任何铺垫地凑过去，打断：“可是你讲话为什麽从不叫我姐姐？明明我比你大呢！”

陈辙在一旁鬼叫：“你占我便宜也就够了，你还占他的！”

“不可以吗？”沈檀无辜地问，“他比你还小两岁。”

一言惊醒梦中人，陈辙转头面向陆鹤然：“叫我哥哥。”

结果当然是谁都没有得逞。

后来私底下，沈檀也闹过他一两次。她不明白青春敏感的少年心思，不知道被迫叫出关于“哥哥姐姐”的称呼是一种少年的示弱。

在这一点上，他很倔。

倔强地认为只要不叫她“姐姐”，就可以在相处上、以及未来发展的关系上与她平起平坐，而不是一开口先矮了一截。

沈檀当时不懂，所以极少数的几次，听他不情不愿叫姐姐的时候，她会有奇妙的感觉。好像在酷热的夏天打开一罐冒着绵密气泡的冰啤，也好像累到四肢无力的时候被温暖的水包容。

她印象深刻，以至于如今刻意回想，一下就能想起当时的情形。

哦对，还有邮箱里的那封情书，陆鹤然曾经写道【你总是逼我叫你姐姐】。原来他也记得那麽深。

当年觉得被逼迫的少年，现在会缱绻地吻她嘴角，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叫她喜欢的称呼。

沈檀心满意足，一手牵着他的手，一手握住他的手机。

几步之后，她坐进车里，陆鹤然扶着门框没走。他低头：“在笑什麽？”

摸了摸嘴角，沈檀问：“我笑了吗？”

男生回答：“嗯，很明显。”

明明没看到她解锁手机，陆鹤然还是问：“是看到什麽好笑的东西了？”

沈檀反问：“你藏什麽好笑的东西了？”

“没有。”

两人的对话持续到这，陆鹤然替她带上车门，绕到另一头上车，慢条斯理地发动，又调好她喜欢听的音乐，才从商场停车坪慢慢驶出。

车里音乐松缓，沈檀拿着他不断震动的手机，终于点开。

和上次查看一样，他的手机没有密码。

沈檀一边问着“为什麽不设密码”，一边从容点进震动不停的聊天框。很意外，这个聊天群组里的人她认识一大半，群主是陈辙。

应该是临时组建的，连个正式的群名都没有。

略微往上翻了翻，沈檀大概看懂了他们在说什麽。

妹妹在学校发的帖子被转到了这里，虽然此刻点进去已经显示【该贴已删除，刷新后自动跳转主界面】。

陈辙奔走在吃瓜第一线上，不停在群里@陆鹤然。

一边说着好你个老陆，一边贼兮兮地探听虚实。

沈檀将群里的状况简单描述了一遍，脑袋转向驾驶座那边：“你怎麽回？”

怎麽回？

陆鹤然看着前方被路灯延绵成两条灯带的宽阔大路，不确定她的意思：“是我说什麽，你都会一字不改地回複吗？”

沈檀卖起了关子：“你猜。”

眼前最近的一句，是陈辙@了陆鹤然，问他：现在到底怎麽回事？真跟我姐在一起了？

原话不知道是不是这麽说的，陆鹤然手里握着方向盘，只能从沈檀的传达里知道因果。

他在考虑的是，怎麽和陈辙交代这段关系。毕竟在沈檀那里，他不是正牌的，只是还在冷静期考察的对象。

开到路的尽头转弯，他都没想好怎麽回答。

倒是沈檀，等不及了，对他说一句：“我已经回了。”

车头徐徐转进小区，光线骤然昏暗起来。两旁茂密的常青树遮挡了路灯绝大部分的光，把小区柏油路藏进了更显隐私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别的车，陆鹤然放慢车速，回头看她：“回的什麽？”

手机灯光在他面前一闪即逝。

陆鹤然没看清。

等车子彻底停稳后，他才看到，还没完全熄灭的屏幕上有个新发出去的绿框，绿底黑字，很清晰地写着：在一起，该改口了。

道不清的喜悦藤蔓般爬上心头。

扯了好几下嘴角都没能绽放出一个真正的笑容，陆鹤然好像不习惯在情绪有过大起伏的时候表现出来，整个人笨拙又可爱。

他慢慢咽下情绪，黑眸沉沉地问：“要改什麽？”

“他不是老忽悠你喊哥麽。”沈檀从副驾上凑过来一点，啄吻在他嘴角，俏皮地说，“你现在有机会了，让他叫你姐夫啊。”

陆鹤然握住她手腕：“真的？”

“真的。”

沈檀开始在密闭环境内默默地出汗了，从她手腕传递给大脑的温度很烫，几乎将她灼烧。更令她难耐的是他的眼神，小狗似的，执着，虔诚，还有星星点点的微光，表达他正在喜悦。

天气还没转热，外面正是一年之中浦城最舒服的温度。

夜风习习，吹在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可惜他的车没有开车窗，不然背后沁出的薄汗一定能让晚风抚平。

手机的疯狂震动也不能打扰到此刻。

沈檀看着他的眼睛，再次确定：“真的。”

“不要冷静期了？”他问。

“不要了。”沈檀答，“那就是个幌子。”

“那什麽不是幌子？”

“可能是……我也很喜欢你。”她终于在安静的车厢里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缓了缓，才继续道：“分开的那段时间我很难受。你呢？”

他也很难受，难受得奄奄一息，快死了。

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又重新活了回来。沈檀永远是他稳定的精神内核，陆鹤然无时不刻不希望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