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116)
否则萧芳枝这个内定的太子良娣又为什么跟自己说这样的话?
谢冰柔人在宫中,也听了许多小道消息。譬如太子想要替卫玄谋宫中的右署郎职位,想要在天子近阙安插自己人。可太子属意者是卫玄,皇后属意之人却是元璧。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诋毁对手,更何况元璧自己又这么作死。
谢冰柔微微发怔,她抬头望向了卫玄。
她想,这个冷酷的卫侯愿不愿意自己出面指证元璧呢?
谢冰柔手心竟出了一层汗水,心尖儿微微发颤。
她甚至忍不住想问,如若自己道出真情,卫玄会不会护住自己,不使自己受到半分伤害?
□□到了唇边,又让谢冰柔生生的咽下去。
她不应该问这样幼稚的话。
更何况卫玄纵然说了一声是,难道自己就能毫不保留相信,然后将自己性命乃至于未来寄托给一个自己并不了解的男子?
棋还是要她自己下的,任何选择的责任也是由着自己负责。
将人生随意放在别人身上,与其说是相信对方,不如说是将责任从自己身上轻轻摘了去。
谢冰柔心里转过许多念头,她一句话也没有,却怔怔瞧着卫玄的脸发呆。
卫玄也不着恼。
这位年轻的卫侯竟对谢冰柔十分有耐心。
卫玄缓缓问道:“五娘子,不知你如今心里面究竟在想些什么?”
天色已渐渐晚了,卫玄房中也掌了灯。灯光轻轻的印在了卫玄面颊上,使他宛如一轮妖月浮起在灯晕里,好看又令人心悸。
不知怎的,谢冰柔又想起了那个梦。
那个梦里的卫玄已经开始凄艳凋零,唯一双眼睛宛如妖月,冷酷得不带任何感情。
可如今卫玄一双眼虽是沉静,却终究还是有着几分温度的。
谢冰柔忽而想问,那太子又怎么想?让自己未来的良娣跟自己说那些话,是希望自己落元后的面子?
谢冰柔有许多言语想要问一问,可是又知晓自己一旦问出口,便没有了回绝的余地。
有些话本不能说得太透。
如果卫玄明确抛出了橄榄枝,让自己投诚太子,而自己又明确拒绝,那便是结下不是。
话不说透,许多事情便有选择的余地。
这时卫玄轻轻侧过头,却望向了窗外,然后说道:“你瞧檐下那盏灯,刚刚点亮不久,可风一吹,却是歇了。五娘子,不知可否能劳你去点一点。”
谢冰柔微微有些错愕,卫玄询问口气很温和,也有拒绝回旋的余地。
不过谢冰柔怔了怔,还是点点头,接着便轻轻起身。
她轻轻推开门扇,微凉晚风吹拂在她面颊之上,晚霞已散,天上已起了月。
天还没有黑透,宫里面也陆续开始掌灯,使这宫阙恍惚似梦。
辟室檐下确实有一盏灯熄了,谢冰柔取出了火折子,轻轻踮起了足尖,点亮了这盏灯。
灯火微微,映照在少女细嫩的脸颊上,照出她目光若水,朱唇盈盈。
卫玄跪坐于几前,侧着头,很认真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瞧得很仔细,也许因为这一幕很美,就像是一幅画。
谢冰柔瞧着面前的灯火,她想这世间确实有很多复杂的事情,宫里面的事情也是勾心斗角,各怀心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动机,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也许她自己只想点燃一盏小小的灯。
这一刻,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定,她想要搏一搏。
人生五十载,如梦幻泡影,只不过在弹指一瞬间。
谢冰柔认真的看着灯火。
她就像是一只小小蝴蝶,美丽而逐光。
这时卫玄已起了身,行至谢冰柔身后。
灯火映衬之下,卫玄除了面颊微微白了一些,竟如神仙中人。
他缓缓说道:“我看过谢娘子的验尸卷宗,发觉几处疑点,薛留良是凶手之事大有疑点。”
谢冰柔飞快垂下头去,收敛眼里的光芒。
她眼观鼻,鼻观心,显得十分柔顺。
自己确实是在验尸卷宗之中留下伏笔的,不过未曾想卫玄居然也发现到。
年轻的卫侯自然也是天纵之资,聪慧无比。谢冰柔设下的这个小陷阱无需刻意解释,就能被卫玄发现。
卫玄不但发现,还早已经安排好:“所以我已让梧侯入宫,陈情此事,还薛留良一个清白。那些验尸格目既是你所写,你也随我前去,解释一二。”
谢冰柔又轻轻应了一声是。
她回答得并没有什么迟疑,更无犹豫。因为她点亮灯时,已经做了决定。
随卫玄行事之人,似乎总是心甘情愿,并没有什么不甘不愿。
她耳边听到卫玄说道:“这桩案子既然是谢济怀查出,那今日自然应当召唤这位谢氏子弟入宫,任他为自己辩驳,否则恐怕他心有不服,又恐被人说行事不公。”
谢冰柔蓦然抬起头来。
她知晓卫玄顺道送了自己一个小礼物。
对于愿意跟随卫玄的人,卫玄从来不吝啬赐下恩泽。
聪明的人总是能轻易看透别人内心,知晓别人内心的期许。
谢冰柔又清声说了声是。
卫玄仿佛总能使人全力以赴的。
谢济怀并不是第一次入宫,可这一次他内心却生出了一种忐忑。这段日子人在云端上日子使之飘飘然。可自从听到谢冰柔的那么一番话,他内心便泛起了难言的不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