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152)
不能的, 她沈婉兰绝不能就这么死了的。她年轻而美丽的生命怎么能折在这里!
谢冰柔也看到了沈婉兰眼里的火光,沈婉兰既可怕, 又艳丽。
然后谢冰柔对她说道:“我本想跟你讲讲道理, 可说到不讲道理, 你也不如我有本事。”
“我虽没什么凭据,可你以为别人信你还是信我?我替薛留良洗清嫌疑,也算是对梧侯府有恩, 我还可去梧侯府聊一聊。其实,连恩情都用不上。因为哪怕你清清白白时,元仪华也当众说要替元斐纳你为小妇。元仪华会信,满京城的女眷都会相信,你这辈子也没机会高嫁。”
“而当我向大夫人哭诉时, 你觉得以大夫人对我的爱惜、看重, 她可会有一丝可能相信你的清白?很快你就会从谢府赶出去,送去别处清秀思过, 不是去尼姑庵, 就是去女道观。当然, 那里的环境可能不会很好。你看你十指纤纤,在谢家养尊处优, 也不知粗衣陋食的生活能不能过下去。”
沈婉兰身子已经在抖了,她眼睛里已经流转了恐惧。
由奢入俭难,沈婉兰过惯了富贵日子,又怎么能再过清贫的生活?关键是谢冰柔给她描述的前景是极之真实的。无论是元仪华还是温蓉,大约确实会如此反应。
可这还没完。
“当然你年轻貌美,虽然机会渺茫,可能觉得保住姓名在庵堂里熬一熬,也是可以忍耐的。你还是可以凭借美貌,制造一些巧遇,又或者送出几封情书,寻来一根救命稻草脱困。特别的元斐,你若松口做她外室,他也一定会想得了你。”
“可是既然说是偿命,我也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我如今是宫中女官,虽然匪夷所思,但你大约也发现皇后并未因元璧之事怪罪于我,对我恩赏颇丰。而且我破获此案,在卫侯那里也还有个不大不小的人情。卫侯善于笼络人心,如若我去求求他,他也必定会给我一个回报。”
“还有,你应该知晓章司马好似很爱惜我,对我的话也能听上几句。你也知晓他是什么样的人,在梧侯府是可公然诛灭逆贼的。”
沈婉兰已听懂这样冰冷的暗示,身躯不觉抖得愈发厉害。
一旦送出了京城,自己困于庵中,那么纵然消失,也不会激起什么波澜。
难道指望元斐那软面似的男人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那绝不可能。
以元四郎那懦弱无能的性子,又怎能斗得过眼前这个无所不能的五娘子?
五娘子可是在殿前指证元璧,又认识卫玄、章爵等人,自己怎么和她斗?
偏偏这么个厉害的女娘,又跟自己不依不饶。
她双手慢慢搅在一起,却遏制不止自己身子上的抖。
谢冰柔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可你毕竟是对我有恩,我知晓你素来是很在意自己名声,也许我也应该还给你一个人情。”
“沈婉兰,你自尽吧。”
房间里静了静,沈婉兰呼吸渐促。
她说不出话,可不就由着谢冰柔继续说:“如此一来,你还是那个京中温婉贤惠的沈娘子,别人也不会说你果然是门客之女,难怪如此。而且,待你死了后,我心里便会原谅你,仍会为你可惜,替你伤心。”
“我们之间,便仍有那么一段好情谊。”
可沈婉兰大约并不想有这样的好情谊,她蓦然拔下一枚发钗,手执利物,向着谢冰柔咽喉划去。
可谢冰柔却灵巧扣住了她的手腕,娴熟寻住穴位,这样一按,不止怎的竟令沈婉兰手臂一麻。
接着她将沈婉兰身躯向前一拉,反手压住,将她制服。
沈婉兰许是想要杀人灭口,却几下被谢冰柔制服得不能动弹。
谢冰柔缓缓说道:“你知道的,我在姜家养大,从前养在川中之地,喜欢四处走一走。姜三郎虽随行在侧,可也担心我身子娇弱,故也教我几招防身之术。”
“不过他总是跟我说,我底子太差,这些防身招式虽然可以学一学,但遇到事情还是快些跑开才最好。”
“你知道我又不是崔芷,学了些浅薄之技,也不值得招摇。”
不过对着沈婉兰,大约也是够用,否则她怎么会私底下跟沈婉兰说这样的话?沈婉兰这些年养在谢氏,是身娇肉贵,心思大约是有些,力气却是不行。
谢冰柔这么点儿防身功夫对付沈婉兰也是足够了。
谢冰柔言语柔柔,沈婉兰心下却蓦然升起了绝望。
她比不上谢冰柔出身,比不得谢冰柔心机手腕,没谢冰柔的本事引得小卫侯留意,就连气急败坏动手,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谢冰柔松开手时,沈婉兰已软坐在地,崩溃似的泪流满面。
此时此刻,沈婉兰没有方才那般凶狠,反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谢冰柔轻轻说道:“你若舍不得自尽,我便告去官府,随你怎么选。”
沈婉兰没有说话,只仇恨似的看着谢冰柔。
大约她恨极了谢冰柔不放过她。
谢冰柔瞧着她这副模样,缓缓说道:“有时我便想,那年你代我受难,如若没送入京城,养在谢氏,会不会对你更好些。也许,你便不会做错事情。”
沈婉兰蓦然嗤笑了一声,她伸手胡乱擦去泪水:“谢冰柔,你别自以为是,我心里可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想来到京城,再入谢氏。与其生在泥地里,我宁愿拼得一死,见识这繁华风光,富贵气象,也不枉我这样活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