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312)
卫玄已握住了谢冰柔刺来之利刃,他徒手捏住锋锐刃身, 刃入肉内流淌缕缕鲜血。旋即哐当一声,那把染血的小刀就被扔到了地上。
他另一只手犹自死死握紧那把血雀剑,并未如太子所预料那般倒下。
杀人的剑是如此锋利,这地上更是一地死人,那谢娘子也是不会武功的。
卫玄却不顾谢冰柔意愿, 单手将谢冰柔死死搂入怀中。
他一双眸子宛如沉水, 嗓音也是温柔的:“谢娘子弱质纤纤,方才看到骨黑奴隶刺杀, 受了惊吓, 正是精神恍惚, 所以方才如此。”
卫玄贴着谢冰柔耳边说道:“是我来了,不是别的什么坏人。”
他手和腹处伤口还流着鲜血, 却不管不顾,似要将谢冰柔嵌入自己身躯之中,与自己骨血融为一道。
太子只觉得唇齿发酸,有些事情不免更觉得后悔了。
他想不到谢冰柔是真心想要杀卫玄,亦想不到卫玄竟对这个女娘如此看重。
若自己早些信了谢冰柔言语,那么借助谢冰柔,便有更好的筹谋。
说不定,卫玄就当真死在太子宫中了。
他想卫玄究竟伤得有多重,如今可有一搏之机。
可卫玄蓦然向他望去时,太子却不免打了个寒颤,慌乱中更险些从位置上跌落下来。
若卫玄今□□宫,他也不知会不会死在此处。
太子心下骤然升起这样一个念头,不觉冷汗津津。
好在今日卫玄也并无逼宫之意,只缓缓说道:“那今日既生变故,便容臣告辞。”
太子也只能应允。
他又想,卫玄这样便走了,可是伤得极重?
若就这样死了,岂非很好?
不但太子这般想,追随卫玄的部署亦这样想。
卫玄一直紧紧扣着谢冰柔的手腕,他步伐有些匆匆,谢冰柔跟不上,险些跌一跤,却被卫玄稳住。然后卫玄略顿了顿,将脚步放缓了些。
血淋淋的血雀已经还入鞘中,他握剑的手如今捂住了小腹,血水却从卫玄指间这样的渗出。
到了马前,他轻轻一抱,将谢冰柔抱上马。
往日里他出入总喜用马车,可这次赴宴却是骑马而至,因为他心里很急切。
而如今,他更要谢冰柔跟自己同乘一骑,因为这样更安全。不单单是因为太子,还因为那些追随自己的自己人。
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卫玄游说了许多人,薛留良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这千丝万缕的利益分配,方才使得这些力量聚集在自己身边。于这些人而言,自己是他们荣华富贵之所系,自然绝不能受半点损伤。
那么冰柔当众刺伤了自己,便损及了许多人的利益。
他绝不能昏迷片刻,否则谢冰柔指不定有什么样危险。
谢冰柔刺了那一刀后,容色倒是平静下来,倒没有什么意难平的愤愤之意。
此刻她与卫玄共乘一骑,容色也尚算安顺。
她柔然望向了远处,眸色深深,不知晓在想什么。
卫玄分开了谢冰柔的手掌,使谢冰柔手掌摊开,另一只手却在怀中摸索。
然后一枚耳坠被卫玄放在谢冰柔的手掌心,是谢冰柔扯下来的那枚耳坠。
卫玄温声说道:“以后不要将耳坠这样扯下来。”
他看着谢冰柔耳垂处那一记淡淡的伤口,雪白肌肤上一点殷红疤痕。
然后蓦然一点疼意便涌上了卫玄的心口。
他听着谢冰柔说了一声好。
回到府中,医师匆匆赶来,替卫玄检查了伤口。
幸喜谢冰柔那一刀避开了脏腑,并未伤及脏器,伤得并不严重。
卫玄心念一动,更对众人说道:“谢娘子精通验尸,熟悉人身体构造,那一刺本就刻意避开脏腑要害,只是看着厉害,并未伤得极重。”
“这原是我加以吩咐,令她人前刻意如此。”
说到此处,卫玄嗓音变缓:“如今太子眼中,说我伤得极重,他必然也是肯相信的。想来京中上下,必然也是会有几分相信。”
卫玄心思极深,那么他事先布局也不足为奇。
他这么一说,在场谋士心腹也不免各有盘算,暗暗揣测。
有人便想小卫侯这次入京,实是风头大盛,虽有元后带头称颂,暗暗怀疑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小卫侯无过却被太子买通身边人刺伤,倒显得皇室薄情。
亦有人想小卫侯与太子如今已是势成水火,不得相融。太子经此一遭,既受了教训,又散了邪火,说不准也会安稳些时日。
众人心思各异,卫玄便让他们皆退下,只让谢冰柔来照拂自己。
竟小卫侯这么三言两语一番开解,众人注意力也不在谢冰柔身上。
谢冰柔倒十分安静,她眸色静静,也不知晓在想些什么。
卫玄看着她纤秀面容,心尖儿却热了热。
方才他是刻意替谢冰柔出语开脱,可这样开脱完,他忽而又觉得自己说得十分有道理。
谢冰柔是个精于验尸,善于断狱的女娘,自然是知晓人体要害之所在。
他召唤谢冰柔过来,伸手握住了谢冰柔的手:“方才我虽有几分虚言,但若你真心伤我,岂会刻意避开要害。我知道,你一定有什么苦衷。”
卫玄嗓音倒货真价实柔和起来,谢冰柔还未解释,他已经替谢冰柔寻好理由。
谢冰柔嗯了一声,另一只手轻轻叠在卫玄手背上:“卫侯,我刺你那一刀,并不是真心想要伤你,只不过做给太子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