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336)
可谢冰柔手腕上却是空荡荡。
那双玉镯可能早不知晓被谢冰柔放哪里了。冰柔一向温婉,也从无抱怨,可是否还是会对姜家生出几番计较?
姜家后面有一处园子,这几日下了雪,现在红梅也开了,艳丽得很。
白雪一堆,红梅飒飒,别有一番景致。
姜藻却想起了一些旧事。
那也是红梅绽放时节,他跟祖母在佛堂里说话。
姜老夫人一向爱惜谢冰柔,待谢冰柔与姜家其他姑娘不同,在姜藻面前也出语称赞:“冰柔是谢家女儿,气度自是与咱们姜家女儿不同。家里阿姚、阿萱几个,没一个及得上她。三郎,你素来心气高,不爱跟家里几个妹妹玩,却与冰柔很投契。”
“冰柔仿佛也很喜欢你,你可对她有些心思?若姜家能有这么个孙媳,我也是欢喜不尽,宠她跟在家女儿一般。”
姜藻却猛然抬起头来,忽而说道:“祖母,我对冰柔是真心的。”
表面上看,他说的话意思跟姜老夫人差不多,可内里却有很大不同。
姜老夫人可能没什么恶意,可却有一些属于自己盘算。谢家放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可却胜过姜家这等地方豪强许多。更不必提十年前那场大战,姜家颇多折损。
如果姜藻娶一个谢家女儿,那么姜藻以后的前程也会多些助益。
那么对于这样一个孙媳,姜家自然也会十分的疼爱。
可姜藻这样说,却是说他跟谢冰柔的情意十分真挚,并没有那么些个谋算。
他与冰柔在一道,是因为他觉得很快活,心里很满足。他虽很想娶谢冰柔,可有些事情沾染了盘算,就会显得很俗气。
祖母这样说,自然也是让姜藻有些不快。他一向对谢冰柔是一种呵护、爱惜的心情,又怎么说得上是依仗?
然后他便看到一片淡色衣角,门口有道身影,那女娘灵巧的跑开,踩得一点声音都没有。
姜藻一下子便认出来了,那女娘就是谢冰柔。
他到了门前,谢冰柔早就跑了个没影儿。
姜藻怔怔瞧着,立足原地,沉默良久。
后来他也没解释,因为本没什么可解释。谢冰柔态度如初,也没闹什么性子,也不像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模样。
若姜藻非要再解释,反倒是着于痕迹了。
可是谢冰柔心里当真没有在意吗?也许冰柔心里不会有什么记恨,可这一生一世,怕也是从未考虑嫁给自己为妻。
也许不是因为讨厌,而是觉得太复杂了。
然后姜藻抬头看着谢冰柔:“冰柔,我原本也没什么所求,若能常常相见,便也十分开心。”
谢冰柔微微一愕,然后似笑了一下。
她口中说道:“三郎也不必如此,我也并不那么好。”
于姜藻而言,谢冰柔的态度就像是山间的轻雾,总是捉摸不透,更让人看不明白。
这时姜家几个姑娘也迎了出来。
这巴东姜家倒也有些个奇异处,这年轻一辈中,男丁之中,亦只有姜藻要出色。
除开姜藻,姜家其他男丁十分平庸荒唐。反倒姜家几个女娘各有各出色,从前谢冰柔在姜家时,就看着姜家几个年轻女娘扯头花争管家掌事之权。
姜藻意在仕途,对商贾之事并不在意,家中总要有人管理生意。
长房的姜姚,三房的姜萱、姜离,便是姜家女儿中最出挑三个。
其中姜萱、姜离虽同出三房,但一个嫡一个庶,其实也暗暗有龃龉。
从前这几个姑娘明争暗斗,谢冰柔也看了不少。
不过姜老夫人离世之际,也从三人里挑中姜姚,使姜姚管家理事。姜姚也发誓不嫁,只说要做个守灶女,挑个男子入赘。
故姜家上下如今皆顺了姜姚,十分听从姜姚差遣。
这次谢冰柔到来,亦是姜姚安排打理。
一想到这个谢娘子,姜姚心里便泛起了些古怪。
她并不怎么喜欢谢娘子,其实姜家其他几个女娘也一样。因为谢冰柔在姜家的地位实在是太过于超然了。
从小到大,祖母就十分宠着谢冰柔,将她抬举到一个很高位置。
在姜家几个女娘扯头发掐来掐去时,谢娘子却可以超然物外,隔岸观火。谁都不会喜欢谢冰柔,也不会跟谢冰柔交好,当然谢娘子也不屑跟她们这些破落门户的俗物交好。
虽是不喜,但姜家的姑娘也绝不敢得罪谢冰柔。
谁要是起这样心思,怕不是会被姜老夫人狠狠责罚。
那日谢家将谢冰柔领回去,姜姚也记得谢家那个仆妇眼神。那程妪口里说得十分客气,眼珠子却翻上天。
姜姚甚至听到了那仆妇私底下议论:“那几个女娘一见便显粗俗,眼珠子滴溜溜转,也是那么一副精明外露模样。亏得只是几个姜家女娘,不是我谢氏族女。”
那时姜姚将袖子帕子死死捏着,心内尽数是酸楚滋味。
可她心里不痛快,又能怎么样?若论道理,姜家终究要在谢娘子跟前低一头的。
姜老夫人口里说是世交,又说交情,却向谢氏勒索了不少。
那终究不是些光彩的事,说出来也不好听。姜姚稍稍明白是非廉耻,便绝不能将丝毫嫉恨加于谢冰柔身上。
谢氏的仆妇虽是讨厌,可那时姜姚却不由得轻轻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