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54)
秦玉纨这一次来,眼珠子就落在了阿韶身上,上下打量。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秦玉纨方才开口:“五娘子这个婢子,瞧着倒是颇为伶俐,讨人喜欢得紧。听闻阿韶还善于断狱,会勘验尸首。眼见五娘子已经到了说亲年纪,以后抛头露面的时候少了,不若让阿韶帮衬济怀,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冰柔顿时愕然,眼底也掠过了一缕凉意。
她未曾想到秦玉纨居然向自己讨要阿韶。
阿韶在一旁已经飞快说道:“多谢亭阳侯夫人一番美意,只是婢子出身乡野,礼数不周,只有五娘子能容我粗鄙。婢子还是留在五娘子身边更妥帖些。”
阿韶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的升起了一缕恶心。她怎么想,也绝想不到谢济怀居然能有这样心思。
秦玉纨面上已经浮起了一缕笑容,自信满满说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济怀今日一瞧你,就觉得你很有本事,喜欢得不行。你如此伶俐,只不过从前呆在姜家那个乡下地方,所以耽搁了。礼数什么的,学一学就是。再者济怀也不会让你无名无份,此处你大可放心。以后你跟他在外,替他打理衣食起居,是再亲近不过。”
她已隐晦表示谢济怀会纳阿韶为小妇,以后阿韶还能跟自己夫君出双入对,只怕连正头娘子也比不上。这么一个婢子能有这般前程,想来会喜不自胜。
至于谢冰柔,任谢冰柔是怎么个古怪性子,也应当知晓他们这一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谢冰柔贴身婢子能在谢济怀跟前得宠,那谢济怀怎么着也会多顾念谢冰柔几分。哪怕以后谢冰柔嫁人了,这背后也有个能撑腰的。
可谢冰柔却冷冷说道:“我与阿韶情同姐妹,是离不得她的。”
秦玉纨顿时面色一僵。她也不是没想到谢冰柔秉性古怪,会拒绝此事,但是她没想到谢冰柔能拒绝得这般强硬,一点面子都不给。
谢冰柔嗓音又变得柔和起来,甚至仿佛有些可怜:“冰柔年纪轻,不懂事,又因父母早亡,流落川中之地,被人说是不知礼。如今才回谢家,连身边一个婢子都要被兄嫂硬夺了去。陛下让父亲过继了兄长,原意是为护住我们姐妹,兄嫂何必咄咄逼人。”
秦玉纨脸色都变了,这么个欺凌孤女名声她可担不起。
况且她丈夫爵位也是因死去的谢云昭得来,倘若谢冰柔当真一番闹腾,传出什么自己爱子强夺其婢的故事,世人如何能容?
谢济怀怕也是会被编排,落了不是。这个婢子,她还当真争不得。
然而秦玉纨心里一缕怒意却是升起来,她原本以为谢冰柔是绵里藏针,可现在谢冰柔的针哪是藏在绵里,是锋芒毕露。可谢冰柔为什么这么锋芒毕露?
秦玉纨可不觉得仅仅因为一个婢子,她觉得是因谢冰柔心下是极轻视自己关系,对方根本不惧得罪自己。
她气得指尖微微发抖,心想谢冰柔怎么敢?
可秦玉纨终究没有发作,像她这样妇人总是善于忍耐的。她面颊犹有发青的怒色,嗓音却发尖:“区区一个婢子,我说个笑而已,五娘子怎么这样当真?”
秦玉纨不甘心,她接着说道:“也是,到底是个奴婢,哪轮着她人前出风头。五娘子费心将她教出来,难道轮得着她翅膀硬了到处飞?为人婢仆,哪里能如此不忠?”
那话里分明也是挑拨离间,在秦玉纨看来,阿韶是想要这份前程的。可谁让这婢子福薄,谢冰柔不让。
谢冰柔却丝毫不让:“兄嫂又错了,阿韶是我身边人,与我情如姐妹。在两年前,我已经解了她卖身契。她来去自由,之所以留我身边,本便是因为与我情谊。”
阿韶亦沉声说道:“正是如此,婢子此生,只愿侍奉五娘子。”
秦玉纨尴尬笑了笑,可她却并不信什么主仆情谊。这婢子并不愿意背个背主名声,顺着谢冰柔奉承罢了。
这时谢冰柔又说道:“还有便是之前兄嫂笼络青缇身边近身侍婢,送了不少财物,却不知是什么缘故?”
秦玉纨更没想到谢冰柔会撕破此事!她本以为谢冰柔会维持明面上和平,于是这桩事就会悄无声息的掩下去。谢冰柔上次没有声张,她尚以为谢冰柔有几分忌惮,济怀不是说今日相处得极不错?
饶是秦玉纨善于摆布唇舌,此刻竟不知晓如何说下去。她又怎知那个白兰那般轻狂,竟将自己送的首饰随意戴在身上。
可是秦玉纨这样做,自然有她迫不得已的用意。
这时谢冰柔的嗓音却在秦玉纨耳边响起:“其实笼络一个婢子,是不必如此重贿。阿嫂这样做,定有自己的用意。我曾想,难道是青缇得罪了你?还是阿父阿母从前令阿嫂不悦?”
“我原先也想不明白,可后来却是明白了。青缇若一直任性闹腾,至多是被训斥,可婉兰也许便会被送走。只是济怀素来尊重长辈,未必如你这般想。”
说到此处,谢冰柔深深看了秦玉纨一眼。她一双眼宛如温润黑玉,莹润剔透,可秦玉纨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眼前的女娘年纪尚轻,可仿佛有什么魔力,能看到秦玉纨的心里。
还有那个并不光彩,让秦玉纨十分惶恐的秘密。
秦玉纨呼吸了一口气,她咬牙说了一声你,却终究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秦玉纨面色发白,竟这样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