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68)
蓦然,谢冰柔又留意到一件事。她伸出手,在阿韶发间摸索,也越发确定自己所窥,那就是阿韶头上少了一枚发钗!
阿韶发髻上其他佩饰皆在,独独缺了一枚发钗。
阿韶是个婢子 ,首饰也不算名贵,那发钗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可却偏偏遗失了。
谢冰柔似想到了什么,眸中光芒一闪。
那仆人取了热水进来时,阿韶尸体已经被掩住。灯火扑在谢冰柔手上,谢冰柔手掌处犹自戴着一双手套,又因刚才伸手翻检阿韶缘故,手套上沾染了斑斑血污。
那仆人吓了一跳,心尖儿升起了一股子寒气。谢冰柔虽纤弱秀美,他却不自禁升起了一缕畏惧之意,亦不敢多言。
谢冰柔去了手套,将细白手掌浸在热水里揉搓。
她手掌本就很凉,被热水一浸,倒好似添了些热度。
谢冰柔手洗得很认真,一双黑沉沉双眸也透出了几分思索之色。
温蓉房里点着灯,她这个大夫人心内倒有些忐忑。
夫君外放做官,京中诸事都是她这个妇人打理,操心事也多。可如今竟是多事之秋,阿韶惨死,竟是许多年未见之凶事。
毕竟天下安定日久,胤都这样的繁华地已许久未曾有这般血腥之事了。
温蓉又灌了口热茶压压惊,人却不觉望向了一侧。
好在今日长子游学归来,也算是让温蓉心里安了安。谢令华外出游学年余,如今终于归家,欲图在京中谋事。
这个时代,贵族子弟若要做官,又无军功,大抵是去学春秋与刑名,讲术重法,习经法之道,以此入仕。他们成为执法之吏后,又被选为郎入中央,进而擢升为高官。
当年的谢云昭就是这样的途径,谢令华也选了这样的路子。
温蓉想到如今发生的事,又想到了早去了的谢云昭,不免升起了感慨。他们这样的家族虽有擢升之途,但与真正勋贵之家相比,底子终究是单薄了些。
谢云昭生前虽被提拔成一方郡守,可却死得早,于是还未攒下什么底蕴便烟消云散。
而如今这样的光辉又在谢令华身上窥见,温蓉也顿时生出了几分欣慰。
她也跟谢令华将如今发生的事提一提,心里不免对谢冰柔生出几分担切。
这时谢冰柔也被带上来。谢令华还是第一次瞧见自己这个五妹妹,忍不住吃了一惊。
谢冰柔着男装,额头上点了一点血污,衬着秀美苍白面颊,竟生生多了几分艳冶之意。
也是谢冰柔疏忽,而那仆人被五娘子吓住,竟不好提点此处。
谢冰柔见过礼,见温蓉面露异色,温蓉又指指自己的额头。谢冰柔一下子反应过来,取了手帕,将额头上血污擦干净。
这一刻,谢冰柔却想起了自己发的那个誓。于她而言,这个誓怎么都要作数的。
然后谢冰柔不由得跪下来,然后说道:“求大夫人可怜,阿韶名义上虽是主仆,但实则情同姐妹。我在川中时,幸得她照拂陪伴,方才能熬过去。如今阿韶惨死,冰柔绝不能罔顾情意,只想替她尽绵薄之力。”
温蓉慌忙将谢冰柔扶起来。谢冰柔又提起川中之事了,这女娘在姜家长大,那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五娘子那样子处境里,有个忠仆照拂,确实也是莫大的安慰。温蓉心里叹了口气,心下颇多不忍,可也有些纠结。
谢家底子薄,温蓉总不免患得患失,总是怕损及谢家名声。
温蓉口中说道:“你身子骨弱,不必跪地上,还是要好生将息。我知阿韶将你照拂得十分尽心,而你又是个真性情的。可这么桩案子,必定是有人去查。这京兆尹、廷尉,乃至于南北卫,怕不要翻个底朝天,何必让你这个小女娘出头。”
谢冰柔轻声说道:“我虽只是个小女娘,可愿意尽自己绵薄之力。我会些验尸断狱之术,能发现一些微末细节。况且死的大抵是京中贵女,我想这些人家必不愿意男子验尸。”
她嗓音很轻,可是却是说得很急。
温蓉也听出了她的急切,一时也不知晓如何的反驳,又或者有些不忍反驳。
谢冰柔言语里已经听出了几分执念。
谢令华在一旁若有所思,他想了想,说道:“五妹妹想要如何帮衬,但说无妨。你重情意,若能帮上忙的,我必尽绵薄之力。若帮衬不上,也是大兄力有不逮,无可奈何了。”
谢令华这些话倒是直率和爽快,谢冰柔不觉向这位大兄望去。
谢令华在外游学,谢冰柔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位谢家大兄。
谢令华肌肤微黑,一双眸子炯炯有神,倒是极精神一个人。虽不过只言片语,谢冰柔倒对其生出好感。比之谢济怀那善于盘算的性子,谢令华确实是爽利许多。
谢冰柔也知晓谢令华这几句话的分量。自己这个大兄外出游学,那除了求学,也是要结交人脉,结识一些朋友,为以后的仕途铺路。
谢令华在他能力范围之内,是愿意帮一帮的。
故而谢冰柔也退后一步,如此行礼,柔声说道:“多谢大兄。”
谢令华也作揖还礼。
温蓉本来有些犹豫,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便也没说什么了。温蓉心里叹了口气,心知自己儿子其实对谢云昭这个早逝的叔父是颇为推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