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70)
昭华公主也看不出卫玄心内是否有忐忑之情。她心内暗暗轻啐一口,愈发觉得卫玄心思极深。
卫玄领旨离开后, 昭华公主犹自站在原地。她心思起伏, 心里酸酸涩涩, 不知是什么滋味。
元后还低声细语在跟陛下说话,说尚书为内朝机构, 然而男子出入宫闱有一定规矩与约束,那么便有一定不便。若要内朝之令更为顺畅达于外朝,莫若添几个女尚书。胤帝点头,也是允了。
昭华公主对这些事务并没有什么兴趣。
接着元后又提及了宫中右署郎的右中郎将空缺,要挑选个合意之人任职。右郎署归于郎中令,是三署郎官里一支。郎中令统领宫中郎官,守天子近身安危,麾下三署郎官皆是十分要紧亲信。
那这位右中郎将自然是十分要紧职位。
昭华公主没想到元后居然会在此刻提及卫玄。
“要说妥帖,阿玄年纪虽轻,却最沉稳不过,不会将心思写脸上,已有做大事样子。他是既有做大事样子,也有做大事的心思。”
“反倒是阿璧,性子敦厚,也没有什么争一争心思。他虽对陛下忠心,可为人却木讷得很。”
元后虽在夸奖卫玄,可昭华公主却听出点别的意味。宫中三署郎官是天子最后一道防卫,最要紧是毫无保留忠心。可母后言下之意,却是说卫玄心思太深。
元后不动声色“夸奖”卫玄时,同时却提及了外兄元璧。
母后说外兄木讷,可木讷这时候听上去也是一种夸奖,那意思就是元璧安守本分,为人不会有什么非分之念。
昭华公主长于宫闱之中,这点儿眼力劲儿还是有的。
昭华公主默了默,她当然觉得应当选元璧,她一直为卫玄是妖星转世的箴言忐忑。
她心里当然也告诉自己应该这样想,但内心深处却忽而有些替卫玄觉得不公平。
那桩连环杀人案里犯案的凶徒十分狡诈,并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想要抓住其实很难。可这样很难的任务,却是卫玄去办。
轮到能亲近天子的右署郎中郎将,母亲还是在阿父面前举荐了外兄。
她忽而想起章爵说的那些话,那时章爵样子十分讨厌,可也许章爵说得是没有错。元后看似宠卫玄,可更顾念的却是元璧。
元后更想提拔的还是元姓血脉。
昭华公主对卫玄微微生出怜悯,旋即又想起堂兄吴王世子之死,顿时悚然一惊。卫玄可不是个甘愿忍受旁人偏心的人,他哪是什么受人欺压小可怜。
母后这份偏心,说不定是会给外兄带来灾祸的!
昭华公主心绪纷乱时,元后却忽而唤她:“昭华,还是出来吧。”
眼见母后早窥破自己行踪,昭华公主亦现身前去,亲近坐在元后跟前,又拉着元后手臂撒娇。
胤帝面有病色,见女儿娇美可爱模样,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元后亦微笑握住她的手:“昭华年纪不小了,虽不急着成婚,可也要学会做一个女人。身为一个女子,最要紧是性子温柔,尤其是在自己夫君跟前,更要依顺柔婉。如此方才能夫妻和顺。”
昭华公主知晓阿母在父亲跟前,总是要显露出女子贞贤之德。她的父母并非寻常父母,相处也绝不会真正像寻常夫妻。
若在往日,她只当这是母后借教导自己向父皇卖好,可今日她鬼使神差,竟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
也许一个女娘在心爱男子面前,是不必那么要强的。
卫玄是与太子一道出宫。
太子今日二十五,正是锐气蓬勃时候,不过这份年少气盛里又有缕说不尽的深沉,令其偶有厉色。
卫玄也将今日进宫种种尽数告知。
太子似有些讶然之色:“母后竟主动提及右署郎中郎将空缺?阿玄,我自然是属意于你,可之前在父皇跟前提及一次,却无下文。父皇如此态度,我也不敢多提。”
可能在昭华公主眼里,她这位兄长可能还只是个鲁莽的兄长,但其实太子早就知晓君臣之别。他与天子虽为父子,亦为君臣,自然有些臣下之道需守一守。
中尉掌京畿之地治安,卫尉则守皇宫内城安危,而比卫尉离天子更近的则是郎中令。郎中令所统郎官掌宫殿掖门户,可以说是直接接触陛下所居的九闱。
郎中令所统郎官可谓天子之内卫,非心腹不能为。
而太子为卫玄推举的右署郎右中郎将,就是郎中令所统三署郎官其中一署。官职不大,却极要紧。
太子不敢多提,也是恐触天子逆鳞。
天子已经开始削减郎中令这个职位权力,免郎中令上朝议事之权,而如今郎中令田阙又是个知情识趣的,平素只知恭顺,安分之极。
而卫玄这个北宫主事平日又对宫中郎官颇有笼络,若能成为右郎署的右中郎将,必能极大程度的掌控内宫内卫,便是田阙这个郎中令也要退三上三分,于他这太子权势也是进一步的巩固。
再想深一步,待田阙退下去,卫玄就是顺势郎中令最佳人选。这是对太子巩固权势极重要的一步棋。
父皇病了,但正因为父皇病了,他做儿子的反而不能太急。
太子慢慢的搓着手指,使自己平静下来,他问:“母后这样提及,是有意提拔你掌右郎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