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76)
崔巍冷冷说道:“卫侯召唤我府中门客,又是所为何事?”
谢冰柔轻轻下了马车,走至于王遂跟前,她握住王遂右手,拂开王遂衣袖,接着就看到王遂手肘出瘀伤。
瘀痕尚新,呈鲜红色泽,正是刚才被章爵所伤。
“容我猜测,想来这位壮士左肩、左膝都有受伤,皆是方才跟章司马动手所至导致。”
王遂面皮微红,觉得谢冰柔这些言语有意羞辱自己,使他颇为尴尬。
章爵武技出众,一招将自己放倒,使自己颜面大损。
王遂抽回了手,悻悻然退后,似想要抚摸一下自己发酸痛楚的左肩,却又飞快缩回了手。
崔巍也皱了一下眉,显然对谢冰柔这些言语颇为不满。
谢冰柔越过王遂的肩头,望向了章爵。触及谢冰柔的目光,章爵竟微微一笑。
谢冰柔缓缓继续说道:“而死去的崔三娘子亦是左肩、左膝,以及右手手肘之处。”
崔巍面色一惊,又不明所以。
谢冰柔补充:“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王遂面色也是一变,眼里生出了迷茫之色。
谢冰柔继续说道:“崔三娘子自幼习武,未知可曾习过这位壮士方才那招近身搏击之术。”
崔巍面上肌肉轻轻抽动,终于品出了什么:“那一招叫鸳鸯跌,以右手手肘进攻,同时出膝攻对手下腹要害。芷儿,芷儿她自然是学过。”
崔芷学过,且向凶手动手。可崔芷也像王遂一样被制服,被人捏住关节处,未能攻成。章爵方才对王遂狠下杀手,崔巍一闭眼,竟仿佛看到崔芷被凶徒制服场景。
芷儿自幼要强,遇事也不肯认输。可那又如何?她终究是吃尽苦头,香消玉殒。
谢冰柔仔细端详王遂,对方在她眼里不是一个成年男子,而是模拟凶徒行凶的道具。
她说道:“崔三娘子唇齿间有血渍,死前曾用牙齿撕咬过凶手。这位壮士下巴有瘀红,乃是被章司马肩头撞击所至。也就是说崔三娘子如若这般近身缠斗,使的又是这一招,那么离她嘴唇最近便是凶徒肩膀。”
谢冰柔指着自己右肩:“崔三娘子的齿印,很大可能留在凶徒右边肩膀之上。只要此事不泄露出去,那凶徒也不会知晓此等秘密被我等所窥,很大可能没去掩盖这个齿印。”
崔巍眸色变幻,然后落在王遂身上。
王遂赶紧说道:“某绝不会外道。”
崔巍点点头,王遂身为门客素来忠心,话是不会多说的。而崔巍这般反应,说明崔巍也觉得谢冰柔这番推断颇有道理。
既然谢冰柔推断颇有道理,那说明今日验尸颇有些收获。既然有收获,谢冰柔心忖崔巍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
崔巍虽然不喜欢京城沸沸扬扬的议论,可想来他也想要寻出凶徒,替爱女复仇的。
想到了这儿,谢冰柔心里不免叹了口气。
待崔巍拱手告辞,卫玄才缓缓说道:“谢五娘子,一开始你并未打算告知于我?”
谢冰柔猜到凶徒可能肩头有齿印,却并未打算说出这番推断。
谢冰柔的这番心思很隐晦,却好似逃不过卫玄一双眼。
谢冰柔转过身时,便觉卫玄一双眸子如蕴清光,落在了自己面颊之上。
她心里轻轻跳了跳,感觉自己在卫玄跟前如照镜一般,便是有丝毫微尘,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卫玄继续说道:“后来你招来崔公,知晓崔公为了女儿,也不会容忍湮没此事。故而你之前不肯言语,是担心我有心包庇?”
卫玄甚至连谢冰柔隐瞒的动机都猜得出来。
谢冰柔是有这样的顾虑,但她权衡一番后,不也对卫玄当面道出此事?
卫玄却将她心思猜个通透:“但你纵有顾虑,还是对我道出此事,于是终究是愿意信任于我。”
谢冰柔终于忍不住深深呼吸一口气。
若方才卫玄显得可亲,如今却显露出可怕。
你自可在卫玄面前畅所欲言,可如若有什么隐瞒,似也难逃卫玄那沉水般双眸。
那些常年在卫玄跟前做事的那些人,是不是也是对卫玄全心服从,绝不敢生出半点忤逆之意?
不错,她知晓召唤王遂就会引来崔巍。崔巍要仆下忠心,就不会视若无睹。但崔巍并不想真的跟卫玄闹僵,于是不会带别的仆从,免得无法下台。当然她这份盘算,卫玄必然也是瞧在眼里了,不算能隐藏之事。
谢冰柔也不好说什么,只垂首聆听,想看卫玄还能猜测出多少。
卫玄继续说道:“死者里有两名贵女,不是随便都能接近的。特别是崔芷,梧侯府都闹出那样的事,她竟仍与那凶徒私下见面。那凶徒定然是身份不俗,否则她绝不至于如此。如此一来,那凶徒身份自然是非富即贵。你想来是觉得,我不过是为了维持京城和平气象,并不是一定要寻出真相之人。”
“若那凶徒身份太过于特殊,那么也许我反而会掩藏这件事。谢五娘子,你心存疑虑,是不是?”
卫玄并没有怎样疾言厉色,可谢冰柔却感到了莫大压力,竟有些呼吸不畅。
对方言语虽不锋锐,却能将谢冰柔心思猜个通透,使得谢冰柔好似喘不过气来。因为谢冰柔自认有几分聪明,一向将自己心思藏得极深。
谢冰柔并不习惯被别人猜个透,一时竟有些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