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薄情手则(96)
谢冰柔再没说走或者不走,元璧也摸不透谢冰柔的心意。
他只觉如若谢冰柔走了,这京城之中,倒仿佛变得枯燥起来。
这个世界总归是无趣的,令人不觉心生厌倦。
他面色变幻,最后说道:“五娘子,我送你回谢府。”
谢冰柔却摇摇头:“不用。”
大约方才之事令谢冰柔有些尴尬,元璧望过来时,谢冰柔又侧过头去。
谢冰柔柔声婉拒:“若总让元公子送我,不免会传些流言蜚语。”
大胤民风尚算开放,但若元璧总跟谢冰柔来往密切,便会有人觉得两人私下相会,有些什么私情。
但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元璧也注意到谢冰柔言下之意她是介意的。
他想谢冰柔已经十七了,也到了该挑选夫婿的年纪了。若传跟某人有私情,自然会让别的男子怯而退步,可谢冰柔当真是介意着这些吗?
元璧瞧不透谢冰柔,他口中说了一声好,便要伸出手,扶着谢冰柔上马。
但谢冰柔从前是会骑马的,也不待元璧伸手扶,就轻巧提身上马。
元璧手扶了个空,他也飞快缩回手去。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想要吃甜糕,可总是得不到的。
谢冰柔骑在马上,倒比元璧高了一截了。她从马上往下望,又瞧了瞧元璧。
元璧面上倒也没有什么愠怒之色,只静静看着自己。
她柔声说道:“元公子,今日多谢你了,我没想到你这么委屈,陪我来石府。我并不知晓原来你并不愿意来这儿。”
元璧则说道:“我早便说过,没什么好介意的。”
他目光谢冰柔离开,心忖五娘子为何不肯让自己送送她?
若是谢冰柔肯让他送一送,那么他说不定——
可到底一定什么呢,元璧心里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瞧着谢冰柔的背影消失在街角,然后才骑上自己的马,向相反方向而去。
元璧蓦然握紧了手中之缰绳。
这时节春意已深,胤都春色里也已经没有了寒意,倒有开艳的杏花伸出了墙头,闹得花枝招展。
男装的少女骑在了马上,头发挽起扎在帽中,乌帽雪肤,也是别有一番风情。
可这样和煦的春风里似也有一缕不谐之音。
春风拂暖,那枝头的杏花露浓,这一派暖洋洋的和煦里,却藏着缕不协之音。
暗中一道人影窥探,那人眼中却流转一缕杀意。
那暗暗执剑的手指骨粗糙,又生了厚厚老茧,乃是一只常年执剑杀人无数的手。
这把手如今握紧了剑,透出了几分冷锐凶意。
那剑锋透出了杀意,而这杀意却分明是冲着谢冰柔来的。
女郎婀娜的身姿轻轻在风中摇曳,纤弱如细柳,分明透出了几分鲜润的艳色。
于是这一派和煦的春风里便似隐隐有了不协的声音。
谢冰柔是敏锐的,她似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觉抬起头来,这般左顾右盼。
谢冰柔的面颊上也添了一缕谨慎,一双眸子更不由得灼灼而生辉。
她策马踏过小巷,忽而觉得风里面添了几分的安静。
青墙乌瓦之上,如今悄然落下一道身影。猎人杀意凛冽,动作却灵活得像是一只猫。
他踏着奇异的步伐靠近谢冰柔,足心踩在瓦片上,竟没发出丝毫声音。
这样的人本便是顶级的杀手,如今却要对谢冰柔这个小女娘动手。
而那凶徒虽不过是奉命行事,可心底却不由得升起一缕快意。他是个十分残忍之人,杀死一个年轻而柔弱的女娘,就像是撕去蝴蝶翅膀一般,令他不觉心生快意,欢喜得紧。
这凶徒既是职业的杀手,他身上也不可能有任何的味道。
然而不知怎的,在小巷里的谢冰柔却似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儿。
那是一种女性很微妙的直觉,就像青蛙被蛇盯住时一样,也是会受到惊吓。
小巷狭长,那凶徒双足撑开,已以两璧之撑力从上往下,形成一副极诡异的姿态。
此刻若有旁人窥见,必定会被眼前一幕骇住。
那凶徒着墨色劲装,打扮利落,以双足撑璧的方式从上至下利落降落。他就在谢冰柔的头顶上,但却在谢冰柔视野盲区,使缓步骑马的谢冰柔并不能看到他。
那自然是一副极可怖的画面。而这副画面不但可怖,而且危险。
这一刻,凶徒手掌已经握住了剑柄。他没有抽剑追击,因为作为一个专业杀手而言,过早露出兵刃,也许会因为光线在兵刃上折射而惊动猎物。
而这种谨慎得不可思议击杀方式,必定是经过极严苛的杀人训练,方才能到如此地步。
剑藏于俏,挥出时便取人性命。哪怕猎物察觉到了剑光,可那时怕也是迟了。
这样子光耀闪烁,下一刻便是喋血之刻。
那剑已出鞘三寸,本来下一刻便要割了谢冰柔的头颅,可忽而间他耳朵嗡的一声,与此同时谢冰柔也听到了这样的轻颤!
随之而来是一缕撕裂般剧痛,那凶徒竟被冲得身躯后仰,再无力支持撑墙而行的前行方式。谢冰柔催马前行几步,然后听着什么东西坠落于地声音。
大约是什么重物,坠地动静很大,与此同时谢冰柔还听到了一声闷哼。
谢冰柔目光一凛,更催马快前行几步,她咬紧了牙关,目光向前望去。
巷头有一辆马车停留,有一人方才从马车之中探身,舒长臂,拉巨弓。如今他手中无箭,弓弦犹颤,自然便是他方才拉弓射箭,射中那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