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听了,便和陆简商议,将一对孩儿抱到宫中来,小心抚养,正好和才出生的小公主一起。
陆简略沉吟了下,倒是没反对。
他看着希锦,道:“有劳娘娘了。”
希锦听这话,心便微顿了下,她可以感觉到他言语中的诚恳和感激。
一时便有些难受起来。
突然想起最初的那个陆简,很冷硬张扬,棱角分明,如今他经历了一场失败姻缘,到底是被打磨了,性情倒是比之前柔缓了。
她便笑了笑,道:“舅父说哪里话,也太客气了,回头让几个孩子一起玩儿,也好有个伴。”
陆简听着,眸间也泛起些暖意来,颔首:“是,宫里头孩子多一些,倒也热闹,有时间我也会过来多看看孩子。”
希锦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其实别有一番酸楚。
她想问问,那韩淑修的种种,问问他对韩淑修是否还有别的安置,但陆简是长辈,她纵然为皇后,但也是晚辈,并不好对这种事情多加置喙。
当下也就笑道:“等孩子大一些,无论男女,都可以学学骑射,到时候还得舅父多操心呢。”
陆简听闻这话,略怔了下,之后也笑了。
他望向远处,殿宇之上,天空湛蓝。
曾几何时,长姐也曾这样笑着,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候他还年少,热血男儿,自以为宝刀在手,无往不利。
世事是一个轮回,二十年弹指过去,昔日蹒跚学步的阿畴已经登上大宝,而长姐的孙女孙女都要学习骑射了。
他望着那远处的天空,却是对希锦说道:“这样极好,我相信姐姐在天之灵看到后,也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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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候,阿畴回来殿中,两个人说着话间,希锦想起那陆简,还是有些无奈,便道:“若是当初他和莫三娘在一次,总归比现在好吧。”
那莫三娘是爱他的,莫家和阿畴也是一条心,是依附着阿畴,只要莫家不要太过肆无忌惮,至少两三代内都能富贵安稳,这样陆简的后宅也不至于出这种变故,更不至于让两个弱子就此没了母亲。
阿畴听这话,却是想起舅父当年对希锦的敌意,他是执意希望自己和陈尚书家联姻的,便是后来,其实那韩相最初也是想把孙女塞给自己,而舅父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后来,因先帝提起舅父的婚事,想为舅父赐婚,并问起韩相,韩相那里才调转马头,试图联姻舅父。
对于这些,舅父其实是不在意的,他对儿女之情太多淡漠,认为男人应当以事业为重,自然不愿意迎娶那莫家女——毫无用处的一桩婚姻。
只是如今,终究尝到了一丝苦楚吧。
阿畴轻叹了一声,道:“过一段吧,等这件事慢慢淡忘了,看看能不能让舅父相看几个好的。”
希锦略犹豫了下,还是问道:“那——”
她想说舅母,又觉得不对,只好道:“那韩家娘子,真的不会回来了吗?”
可能她到底存着一些求全心思,总盼着若是韩淑修回来,和舅父重归于好,这样两个孩子也有了母亲陪伴,那自然是能弥补一切过错。
不过想想也是奢望,两家人隔着那韩相的命。
可……韩相贪了那么多钱,他就是错了啊,总不能不整治。
阿畴默了片刻,才道:“其实在那韩家娘子离开前,我曾召她,和她谈过。”
希锦:“啊?”
阿畴:“谈过后,我也就明白覆水难收了,她和舅父终究不合适。”
那韩家娘子太过执着单纯,明明生在权相之家,却对种种境况一无所知,固执地认为是“别人故意害她韩家,祖父是被冤枉的”,是非黑即白的心思。
他把那些贪赃枉法的证据都甩到她面前,她却依然认为这是假的,她不能接受自己的祖父是这样的人,并且她还试图用孩子来胁迫舅父,也是触怒了舅父,并不够聪明的一位娘子,让舅父太过失望。
是以放她离开,回归她原本的位置,这对她来说反而是最好的。
希锦听着,道:“其实韩娘子纵然固执了一些,也许处事也不够圆滑,可她只是寻常弱女子罢了,处在她的立场,自己家里人没了,还是和自己的夫君有关,她不愿意再留在陆府享受荣华,也能理解。”
她并没做错什么,只是被家族用来联姻罢了。
从一开始,她就是朝廷权利斗争中被忽视抛弃的那个人,她的祖父和父亲并没有在意过她的幸福。
只是这些希锦并没有和阿畴提起。
她如今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商贾娘子,她至今记得自己第一次走入皇都,踏入内廷后面见先帝的情景,那种沉闷压抑到几乎泰山压顶的威势。
既然走入了这皇都,看这朝堂波谲云诡,那就注定会得到或者失去。
或者登上高位享受众人的尊崇仰望,或者跪在那里承担后果。
韩娘子生在韩相府中,也是享受了十几年那贪赃枉法钱财的奉养,若是不出事还会继续享受诰命,这都是韩相权势带来的好处。
甚至关于这桩联姻,若是不曾联姻,只怕韩家女子都统统沦为官籍,韩娘子自己也不会例外,如今好歹得了庇护,不至于太过不堪。
这个世上的许多事并不是那么简单非黑即白的,世事也不是非要两全。
就连阿畴自己,他不还是要面对那个害了父母性命的祖父吗?又有谁过着十全十美的好日子呢。
这些心思,她可以和阿畴说,他一定会开解自己,但是她又觉得并不是那么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