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必有我夫1(148)
不过,这些并不是自己该过问的事情,此时也不及多想,准备妥当之后,即是随那太监去往长青宫。
天子宇文敬倚在绣有五爪金龙腾云驾雾的锦靠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被,正在翻阅近前案几上的奏疏,一见她随太监立在门前,招手道:“你进来吧。”
“是,陛下。”
君浣溪应了一声,缓步走到榻前,行礼叩拜。
“免了,你坐吧。”
随那声音,屋中太监抬来锦凳,君浣溪道谢之后,依言坐下,看着榻上头发花白之人,见得那瘦削苍白的面颊,心底有一丝恍惚。
当年,在镇上的普济药行,他受伤待治,也是这般颓然虚弱,而现在,除了衰败之外,更加显老几分,那一双狭长眼眸,也是远不如当日的凌厉有神。
身为一朝天子,想必也有着常人所不能体会的艰辛与苦楚吧?
“君浣溪,朕今日气色可好?”
宇文敬低沉一声,将她从微微失神中唤醒过来,当即欠身答道:“还好,陛下感觉如何?”
“还偶有头痛,时断时续,以早晨为最,白天则要舒缓一些。”
君浣溪点头,卷袖伸手,搭上他的手腕,号脉之后,方道:“只要陛下定时定量服下汤药,再辅以针灸治疗,自会慢慢痊愈,老师与臣都有信心。”
自己在前世一直学习西医,直到穿越过来以后,才跟着老师学习中医理论,明白很多西医无法治愈的病症,中医却有着神奇的疗效。
宇文敬颅中虽然长有肿瘤,而且被那炼丹求药的思想给耽误了不少时日,但照目前的号脉情况来看,只是初期症状,应该只是良性肿块,还没有发生剧烈病变,只要循序渐进治疗,就有治愈的希望。
宇文敬听得一喜,哈哈笑道:“有你这句话,朕也放心了,朕可是听了丞相的保证,将这性命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让朕失望。”
君浣溪轻轻点头:“陛下放心,臣会尽力。”
自己性情如此,一向不爱信口承诺病患,乱开空头支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实属不易了。
宇文敬却是摇头,目光灼灼过来:“不能只是尽力,朕要更切实的保证——”
“陛下?”
君浣溪错愕抬眼,却见他目光逐渐凝聚成一点,似乎又复回到当年所见的凌厉锋锐,声音低沉,一字一顿吐出,震动人心。
“朕,现在还不能死。”
君浣溪垂下眼睑,心头一涩,是啊,太子宇文明瑞温软和蔼,良善待人,虽有成为明主的资质,却不足以震慑诸侯,威压群臣,尤其,在二皇子宇文明泽怀有异心,不断扩充势力的情况下,必须有天子坐镇朝堂,方才不至引起新的变故。
在这一点上,他与自己的想法是一致的,他考虑的是江山社稷,皇室传承;自己担心的却是家人朋友,还有那难得的安定生活。
可是,她又不是神仙,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怎么可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左右环顾,正要想法应对过去,忽然瞥见门前一角墨色闪过,那一瞬间,心思微动,仿佛看见那人面色焦虑,目光深沉,一双大掌紧紧握住自己的小手。
——请你,一定要治好他!
心底极软的一根弦丝被轻轻拨动,不由自主俯身下去,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心甘情愿,许下承诺:“臣,自当全力以赴,治好陛下病症!”
宇文敬应了一声,面上带着难得一见的笑意,挥手道:“起来吧,朕……信你。”
尽力而为,与全力以赴,却是多么大的不同。
君浣溪神情肃然,起身之后,也不再多言,径直去药箱里取了银针,示意让太监为他宽衣解带,找准穴位开始实施针灸。
“臣全力治疗,陛下也要全力配合才是,臣听说陛下几次用膳时都要了渌酒,这可不行,酒水性酸,对陛下的病症有害无益;另外陛下批阅奏疏,操劳政事,时间不宜太久,阳光不太烈的时候,可以适当去庭外走走;还有,臣给了御膳房一张养生食谱,是针对陛下的病症,陛下有些饮食习惯,是必须要改了……”
就算是在医学发达的现代社会,这脑部的肿瘤都是不易开刀动手术的,因为人的头部血管与神经实在是太多了,而这个朝代并没有先进的检测仪器,自己想要通过血检、CT、切片、磁疗共振等等手段看清位置,进行确诊,都是不行的,所以也认同太医令许逸与老师的定案,以汤石和针灸为主,食疗为辅,实施保守治疗。
君浣溪一边动作,一边轻言细语向他灌输养生之道,宇文敬开始还点头应允,偶尔发声,到了后来,逐渐沉默,良久未有声响。
低头一看,榻上之人双目闭合,却是斜着身子睡着了。
这就是当今天子,自己以前从来想都不敢想的皇帝陛下,在自己眼前疲惫入睡,睡着了,眉头都是微微蹙起的。
谁说当皇帝就好,皇帝也是血肉之躯,也有生老病死,喜怒哀乐,而且,就算是生了重病,还不能告知人前,尽情述说。
收了银针还囊入箱,轻叹一声,唤了那太监过来,两人一起将宇文敬身子放平,盖上薄被,让他安然休息。
走出帝寝房门,不出她所料,那墨袍男子果然站在门外不远,挺直伫立,见她出门而来,便是大步迎上:“浣溪,陛下……他怎样?”
“睡着了,我在房中放了一点安神的熏香,看这情形,至少要睡两个时辰才会醒。”
楚略轻轻点头:“真是辛苦你了。”
君浣溪扁了扁嘴,朝他笑道:“这么客气做什么?要知道,他不仅是你的陛下,也是我的陛下,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好好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