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29)
“我这不是在修行吗?”他微微笑着,说得十分诚恳。
“修行?”晚歌不确定地重复道,她指了指,“你是说那快生锈的青霄剑还是——你手里这话本子啊?”
“它不会生锈。”青玄解释道,“我到青城山十九年,它只出过一次鞘,你也见过,它还挺好用的。”
“果然是宝剑。”晚歌成功被带偏,“那你当初下山游历没有带上它吗?”
“带了,但没出鞘。我只是去游历,不是去打架。何况遇上事儿,不是还能跑吗?”
有道理。
“那你平时练剑用的是?”
“我从不练剑。”
那?那怎么会?
看出她的疑惑,青玄继续道,“我只修道。”
晚歌若有所思,好像懂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懂。大概世间万事万物都是相通的吧。
“那你看过经书吗?”
“当然,我十岁之前都是在无崖峰随掌教日日打坐念经的。”
“那之后呢?”
“掌教把青云峰分给了我,说他要教的已经教完了,以后我得自行悟道。”
“那他会偶尔抽查你的课业吗?”
青玄摇头,“每个人悟的道都不一样,又何来抽查之说?”
有点意思,奇奇怪怪,神神秘秘。
晚歌决定效仿他,正经事一件不做,不正经的事一件也没少做。
抓了一大篓螃蟹回青云峰的路上,晚歌两眼都笑成了一条缝。开心,实在是开心。也不知道自己在乐呵什么,反正就是挺乐呵的,晚上不仅饭多吃了一碗,拳也打得格外起劲。
二人还约好了,下次双日去,带上无期,抓鱼烤来吃,香。
这段日子下来,悟没悟道晚歌不清楚,身上肉倒是长了几斤。
前天托别人下山采买的布料到了,青玄从无崖峰拿了过来。
“冬天到了,给你做两身衣服。”青玄给她量好尺寸后就开始动工了。
晚歌撑着手在他旁边看着,看这裁剪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青玄,稍微做大一点点。”她心虚地比划着开口,“我怕我还会长肉。”
“好。”
或许晚歌自己都没意识到,从一开始唤的道长到现在的青玄,甚至偶尔会夹杂着一句漳州时的小道士。就在这不知不觉,朝夕相处中,她前所未有地在不停靠近一个人,没有戒备,没有疏离,没有竖起高墙,心中更是一日比一日平和明朗,她渐渐变得和青玄一样,总是笑着。
那双素来淡漠的眼眸,开始真正看到了这世间。
菜圃里的甘蔗没有了,山林中的栗子也没有了,晚歌抬头望着,还是秋天好啊,丰收的季节。
渐渐飘来一阵烤红薯的香味,她回过头去张望了一圈,见青玄坐在那背风的角落正剥着呢,看起来挺热乎的。
晚歌立刻凑了过去,拿起一个被烫得直摸耳朵。
青玄笑了笑,将手上那个剥好的递给她。
就这样围着火堆坐着吃,身上暖和,胃也暖和。火光映在青玄带着笑意的脸上,明暗交杂中尽显慈悲。
晚歌大口啃着红薯,就想这样过一辈子。
日日盼着,一针一线,眼看着她的新衣服在青玄的手中渐渐成型。
“怎么想着买了这个颜色的布料?”
每到晚上,青玄做衣服,晚歌便在一旁撑着手看着,顺便煮煮茶添点灯油,偶尔说上几句。在世人看来这样的日子或许太过枯燥,可晚歌却是喜欢得紧。
“每次见你似乎都是穿着这个颜色的衣服。”
漳州初见,以及两次上这青城山来,她都是一袭湖蓝色的长裙。
“我也不知为何,大概是天生就喜欢这个颜色。”
最后一针,缝完收工。
“试试吧。”青玄将针线收好。
晚歌到里间换上,稍稍整理后走了出来。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晚歌笑得合不拢嘴,“我也觉得好看。”
哈哈,新衣服诶,亲手做的诶。
时辰不早了,她哼着小曲儿回房,一夜好梦。
自从来到青城山,她已经很少想起九渊了,青玄、无期、一日三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初雪这日,有个从龙虎山远道而来的齐天师上青城山来问道了。
说是问道,方式倒是有些野蛮,无崖峰上人仰马翻,直逼青云峰。
那老头出现的时候,青玄和晚歌还一同翘着腿在檐下赏雪煮茶呢,多风雅的事,这人真是来得不是时候。
“青玄,五年不见了。”
声如洪钟,震得晚歌耳朵疼。
五年前,他也曾上这青城山来论道,未能胜出。回去后便一直闭关,直到前天突然有所悟,便立马赶着来了。
世间修道以龙虎山与青城山为主,青城山曾沉寂了几十年,直到青玄的出现,又枯木逢春。而这最近十年间两山的相争,其实算下来就是他与青玄的较量。
青玄起身,笑着见礼,“齐天师。”
“请赐教。”
青云峰的天色突然便暗沉了下来,乌云密布,狂风骤起。
二人悬于空中对立而站,衣袂飘飘。雪花漫天飞舞,纷纷扬扬。
几道光影来来去去快速闪过,雪势越来越大,在二人周围来回打转,渐渐包围,仿佛被什么吸住一般,晚歌越发看不清。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
诶,那老头手上有个拂尘,青玄手无寸铁的,会不会吃亏啊?她望了一眼青霄剑,悬在檐下一动不动,怎么?是睡着了吗?你主人可是在决斗呢!
晚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脖子都望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