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48)
面容凌乱狼狈,汗水泪水混在一起,一直未干。
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至死都在用力,根本就掰不开。
他不敢想象她是在怎样的痛苦中死去,眼泪一滴一滴,一串一串地落了下来。
他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灵力,却久久都没一点反应。
又在方圆布下结界,想引她的魂魄回体,最终却只有一缕神识缓缓飘了过来。
是她生前最后一念。
“青玄,我想回青云峰。”
“青云峰的甘蔗,很甜。”
“早知道今生这么短,在那个除夕夜,我就该与你相约来世的。”
“青玄······青玄!”
渐渐消散,渐渐成空。
什么都不剩了。
青玄抱紧她,哀嚎出声。
撕心裂肺的痛苦将他吞没。俯仰之间,天地辽阔,可青玄眼里除了悲痛、凄苦,只剩无助。
那个笑容木讷,眼含慈悲,装着众生的人好像消失了。
痛苦滋生恨意。
他捧在手心的姑娘怎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
玉虚!你实在该死。
你也该痛苦地死去。
结阵施法,震碎梦境。
玉虚死在黄粱一梦里,身殒魂消。
青玄遭受反噬,重伤不起。
最后的气力,用来睁眼一看。不看众生,也不看万象,只是一看再看他心爱的女子。
不悟道了。
他身居樊笼,枷锁重重,不得解脱,也不愿解脱。
爱一人都如此艰难,还谈什么爱众生。
青玄本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慢慢死去,可瀛洲一夜的风吹雨打却又让他意识渐渐清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轻柔地抱起晚歌,失魂落魄的回了青云峰。
闭门三日,无期和掌教轮流来过,他不见任何人。
最终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青玄将晚歌埋在了山崖边的苍松树下。
“晚歌,我们回青云峰了。”他在心里暗道。
随后又是漫长的闭关。
无期与掌教见了后暗自松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是接受了晚歌的离开。
谁也没有料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青玄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青城山,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昆仑之巅,一如既往的大雪纷扬。
他最终还是步了玉虚的后尘。
更可悲的是,晚歌是硬生生被驱散魂魄,碎得连轮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只能踏遍五湖四海,一点一点收集起她的魂魄碎片,然后借着术法以及昆仑山的灵气孕育重聚。
他曾在书上看到过,人死后,魂魄不散,留于世间,灵气滋养,千年万年,可有机缘化生为魅。
晚歌,我与你相约来世。
只愿你我都能有来世。
这便是晚歌的前尘过往。
青玄在昆仑山几百年如一日地守着她,直到坐化。
她能有此魅生,是他努力的结果。
眼前一幕幕都是她的过去,那个哭着笑着痛着乐着的人就是她,可因脑海中没有记忆,这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又陌生。
她没有那份真切的感受。
青玄。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
她在这世间有过故事,有过羁绊。
突然之间知晓太多,她脑袋里乱糟糟的,心里也乱糟糟的。两行晶莹的泪珠挂在脸上,久久不停。
一旁的黎宿也陷入沉思久久没有动静。
“青玄是你吗?”纵然尽力克制,晚歌的声音依然带着些哽咽。
“不是。”
“那为何他有着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她不解地问道。
黎宿轻轻叹了口气,讲起很久之前的事情。
神剑有灵,何况是天地初开时形成的上古神剑般若,于往生海底沉寂过不知多少个千年万年,想要取剑让它认主谈何容易。饶是上古时期修混沌系术法的神灵并不少,也只有那么一两位可号令般若剑。
当初晚歌仙子为取般若剑,在往生海边耗了数千年。
后来剑虽然到手了,却始终做不到人剑合一,也就无法修炼更高境界的术法。
那时黎宿与晚歌相识已有七万年有余,两情相悦,日月为证,互许终身。
他翻遍了魔界的术法记载,最终寻到了一个献魄之法——将自己一魄献祭给剑灵,可缔结血契。
黎宿施了此法,与剑灵定下的契约便是要它生生世世守护晚歌。
从此,般若剑便是晚歌一人之剑。
而那个剑灵就是青玄。
因为接受了黎宿那一魄的献祭,它渐渐有了他的模样。
晚歌仙子在往生海魂飞魄散后,般若剑并未归于海底,而是自封于青丘北边的断崖底下,似乎是因为那地下有少许的混沌之力,既可滋养神剑,又不至侵蚀来自于黎宿的那一魄,毕竟那一魄与剑灵早已融为一体。
尘世间的灵香草化形因有晚歌仙子一魄,被般若剑灵感知到,所以有了青城山的青玄。
说起来,一切都是因为黎宿的献魄之法而产生的命中注定。
谁是谁?谁不是谁?谁又是因谁而生?
好像分得清,又好像分不清。
她不是晚歌仙子,青玄也不是黎宿。
可他有着黎宿一魄,她也有着晚歌仙子的一魄。
不,纵然如此,他们也只是他们自己,不是谁的附庸。
对,就是这样,她与青玄就是他们自己,不为黎宿与晚歌仙子的存在而存在。是独立的,是自主的。
晚歌需要些时间冷静冷静理理思绪,与黎宿招呼过后跌跌撞撞地回了房间。
就那样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