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56)
听起来,这还误打误撞和他们本来的目的达成一致了,也算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吧。
晚歌深呼一口气,平复自己的慌张和恐惧,随后点头示意,“上神请开始吧。”
黎宿退到一丈开外。
瑶琴催动自己残魂内的最后一点灵力,于岩浆深处召唤出神农鼎,结印将其缓慢封进晚歌体内。
啊——痛!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蚕食自己血肉那般,密密麻麻的刺痛。
“啊——”
太痛了。
恨不能剜去。
时间渐渐变得无比的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很难熬。
她突然想起上一世玉虚硬生生驱散她三魂七魄时,是否也是这般痛苦?那她死得真的还挺惨的。
封印完成,晚歌晕了过去,面无血色,黎宿赶紧将她抱了起来。
瑶琴上神的那缕魂消散了,紧接着这方天地也消失了,他们回到了原来的那个山谷。
黎宿带着晚歌径直出了不周山,回了魔界。
什么灵丹妙药的都给她喂了不少,但人始终昏睡着。
中途他还去了一趟囚海。
镜尘对他的到来并不意外,还是在那个亭子,还是那样昏暗的灯,兄弟二人对坐,中间多了一壶茶。
“你知道不周山与神农鼎的事?”
“五千年前,父君从不周山回来后向我提过几句。”
他知道这一切,但在黎宿问起神农鼎时,依然选择了坦诚相告。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也有需要肩负的责任。
“现在神农鼎被封印在晚歌体内,你可有什么法子?”
镜尘轻轻摇头。
当初十大真神连同神农鼎消失于不周山,他本以为浊气就此化解,直到修罗告知他真相。这几千年来他潜心钻研,翻阅了不少术法典籍,都没能寻到什么可靠的解决之法。
“但我觉得,或许解决之法,还是在晚歌身上。”镜尘继续开口,“无它,唯有修炼。”
便是化不去那浊气,也可以强势地继续封印。
好像也有点道理。
随后二人各自沉默地喝着茶。
临走之时,黎宿才大着胆子提道,“哥哥,月夕上神——”
见他欲言又止的,镜尘大概猜到了他想说什么,抓着他的手臂跃出海底落在地面之上。远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他极目远眺,隐晦地答道,“你看,这是她用生命守护的六界。”
月夕的离开,他痛苦过、怨恨过、迷失过,也疯狂想念过。十万年的岁月,太久太久了。久到心境变化许多次,久到心中所有难平被渐渐抚平。如今看来,简单地答一句还爱不爱亦或放没放下似乎都无法概括那种复杂的心绪。
“我也愿意用性命去守护。”这是他答案的后半句,却没有说出口,只有自己的心听到了。
很多事情无法一言以蔽之,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永远记得她,也永远和她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黎宿似乎懂了,又似乎没懂。但见他方才抬眼看这世间时,眼里有光。
“那你呢?”镜尘问道。
黎宿被问得一愣,半晌也答不上来。
他与晚歌仙子,已经情断八万年有余。
镜尘并未执着地等他一个答案,看了片刻晚霞后,便转身朝囚海走去。
“无妨,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然后留黎宿一人在原地苦思不解,一直坐到天黑。
前脚刚回去,后脚就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除了九渊,也不会有旁人了。
怒气冲冲地出现,迎面就给了黎宿两招,后者一脸的莫名其妙,也不客气,反打了回去,一直打到九渊负伤倒地,二人之间的硝烟才渐渐平息。
黎宿看着他大为不解,这不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吗?
“为何要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让她简简单单地做一只魅有什么不好?”九渊责问道。
关于混沌之劫,九渊知道得早一些,也更多一些。
混沌之劫,伴随着的就是神灵的陨落。
十万年前,晚歌仙子还只是一介小小的菩提精灵,未修成上神,日日在往生海边琢磨着取般若剑。而当时十大真神赴死后,这世间天地孕育而生的神灵便只剩晚歌一人,如此似乎也注定了她的宿命。
九渊并不愿意将来的某一天,她为破混沌之劫以命相殉。所以当时他便有了修炼菩提诀,替她去死的想法。
顺着菩提诀的记载翻阅许久,他非神灵之身,只能借助于菩提心。说来也犹豫过许久,但一想到她将来可以活下去,也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事与愿违,本意明明是想她永远活着,却反而逼得她自散魂魄。
他真的不知道会害死她,也从未想过她死。那时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时隔千年万年再次苏醒后她会恨他,还觉得那样也好,索性他已经没了,恨便恨吧,恨完了还能有新的生活。何况神的一生何其漫长,总会有忘记的那一天。
没有料到晚歌仙子的死,也没料到还有这只魅的出现。所以从昆仑山开始他便一直劝着晚歌不要执着于修炼,纵是天塌也有个高的人顶着。因为他有预感,只要她修炼,便逃不过那场宿命。所以,做一只魅多好,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活着,只为自己活着。
谁知这才多久,就出幺蛾子了。黎宿倒是也挺能耐,刚好就能寻到神农鼎的线索,然后一路摸去了不周山,还是没能绕过命运。
但他这别扭而拧巴的性子,是无法说出这些的。
黎宿与他相看两厌八万年,误解颇多。连看都不想看到,还遑论什么看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