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子错(67)
黎宿与九渊还在挣扎着起身,晚歌离得最近,最后关头纵身一跃,挡在了辰安面前。她灵力所剩无几,实在抵不住,只能以身相护。
华胥一曲毕,饕餮酣然入睡。辰安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血淋淋的晚歌,与当初雷刑过后的她别无二致,趴在地上,就像一滩血。
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辰安不停地输送灵力,以求护住她那微弱的心脉。
晚歌睁开沉重的双眼,模模糊糊中看到辰安一向高冷的脸此刻望着她却是要哭了,不得不打起精神笑了笑,“你这张脸最是宝贵了,可不能受伤,还是我对你好吧?”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呢。辰安又生气又心疼,便是自己硬生生受下这一击,伤自是在所难免,却不会伤到根本,养养就好了。也就是她,偏还记得他臭美,在意这幅皮囊,一腔赤诚,又傻又倔。
若问辰安是哪一刻决定了他对晚歌的永不背弃,便是眼下这一刻。
他红着眼睛连连点头,勉强扯起嘴角,“嗯。”
黎宿此时也慢慢走到了这边,强撑着身体简单查探了一下她的情况,命还在就好,不免松了口气。他自身也不容乐观,重伤之躯,灵力散去很多。九渊情况更没好到哪里去,二人简单交流几句后便闭识养伤去了。
晚歌这重担,便交给辰安了。
“放心吧,交给我,你先休息会儿。”少年嗓音清冽,掷地有声。
晚歌听到这句话才安心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辰安运转灵力,为其疗伤。
如今的情形来看,等他们几人恢复个五六成的时候就得继续往前走了。
这些时日,辰安一人闲着无事,便先研究了那道禁制。因不敢轻易触碰,只能日日沿着它走过来走过去很多遍,反复观摩,无甚收获。
好在半月之后黎宿就睁眼了,伤虽然没好利索,但恢复了一些,勉强也算是有一个可以商量和兜底的人了,之前只他一人时,不敢贸然出手尝试。
“这似乎不像是寻常的禁制。”黎宿琢磨着开口。
辰安点头,“确实。”
不如动手试试?二人对视一眼,看来想到一块去了。
辰安不再犹豫,后退几步挽弓射出一支冰蓝色的箭矢,碰上禁制时发出了哐当一声,随后这股灵力便消失了。
消失了?不是消散,而是消失。
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紧挨着禁制的正前方凭空冒出一棵树来,正是之前遇见过的那棵奇奇怪怪、要死不活的树。
片刻后,出现一只乌鸦落在枝头。
“小娃娃,我们又见面了。”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究竟是它无处不在,还是它可以在这虚无之境来去自如?
粗砺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还有一位小友也来了,就请现身吧,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辰安与黎宿对视一眼,显然他们二人都没察觉到此处还有除了他们四人之外的第五个人,瞬间便绷紧了那根心弦。
来人是个女子,一直垂头不语,只是步伐缓慢地渐渐靠近,脚踩沙石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响,隐隐透着些凛凛杀意。发髻散乱遮住了些面容,大概是前面与穷奇搏斗十分激烈。
但她能一个人走到这里,实力自是非同凡响。
她没有看任何人,直奔晚歌身边,站定,似在打量。
辰安觉得古怪,立刻闪身站在了晚歌身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女子这才缓缓抬起头来,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
辰安眼里瞬间多了惊疑,他好像认出来了,但又不敢认。
还是身后的黎宿缓缓开口,“洛禾仙子。”
真的是她?辰安与洛禾并无太多交集,只是有过几面之缘,可眼前这人——与印象中的那个洛禾仙子实在是不太像。
洛禾仍是面无表情的沉默。
黎宿也没有再开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的安静。
一旁的九渊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盯着那抹纤细的深灰色身影看了又看,不自觉就红了眼睛。
他嗫嚅许久,才小心翼翼出声喊道,“七姐。”
洛禾闻声也有过瞬间的僵住,面对这个昔日她最亲近的幼弟,犹豫片刻后还是转过身来。
一人不动声色,一人失声痛哭。
姐弟二人之间不过三丈距离,却因这三百年时光的人事变迁仿佛隔了沧海桑田。
九渊泪流不止,他的七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她曾经是仙界最明媚和煦的人,总是穿着最艳丽的衣裙,笑得最灿烂。
可他是最没有资格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因为他最清楚不过,这一切正是因为自己逼得晚歌仙子自绝于往生海造成的。
洛禾失踪了三百年,九渊找了三百年,一直杳无音信。如今猝不及防地出现,却是这样的场面。
那双曾经望着自己满是温柔与疼爱的眼眸,现下只有一片冰冷,如同他们幼时常去的天虞山巅千万年不化的雪。
惴惴不安三百年,如今终于被宣判。
晚歌仙子的离开,带走了昔日的洛禾,而九渊也失去了世界上最好最好的阿姐。
从前的洛禾是最疼爱这个弟弟的,也见不得他有一点点憋屈。可现在隔着满腔的埋怨、愤恨,纵然看到他的眼泪,她的心肠也未能软上半分。
晚歌仙子是她洛禾的逆鳞,谁碰了都不能原谅。任何人,包括九渊,也有她自己。
她没有应这声七姐,只是又看了看靠在山壁闭目休息的晚歌,眼里这才微微有了波澜。
晚歌仙子魂飞魄散,她在六界兜兜转转执着了三百年没能寻到一丝魂魄碎片。这次去到往生海时听萱蘅说起有个一模一样的魅出现过,也叫晚歌,她便一路追寻而来,只是每次都落后一步,直到今天才算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