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鱼那日威胁县令要为她正名仵作一职时,他就在惊讶她的大胆。
几日相处,他发现她的大胆不仅限于验尸,而是有着对抗世俗的勇气。
但她好像浑然不觉。
“有异样。”林飞鱼重新打开工匠的嘴巴,伸手在舌头上一捋,那木炭灰色竟是捋不掉的,她微顿,“他的舌头发黑,不是碳灰染成如此的。”
程聿立刻问道:“那是?”
“中毒了。”
第28章 秦掌柜
县令鞍前马后替郡主办着事,那纵火杀人的案子传入郡主耳中,她听闻后便说道:
“衙门还有事要忙,你先回去吧,免得百姓不满,背后非议我任性留人。”
一句话把还想拍马屁的县令给堵了回去。
他要是不走那就是把郡主架在火堆上烤了,这罪名他如何敢担。
县令识趣地告了辞,临走前不忘说道:“郡主若有事吩咐下官,下官立刻过来。”
天音郡主淡声:“嗯……”
待他走后,一旁的老嬷嬷便说道:“真讨人嫌。”
府里老人说话总是带着一股子主子味,七品县令也不会放在眼里。
天音郡主没有斥责她的无礼,说道:“听说浮玉山那里丢了个新娘子?”
老嬷嬷说道:“是,程大人正在查。已经死了个轿夫死了个工匠了,恐怕案子有些棘手。”
“有程大人在,这些都不算什么。”天音郡主看着旁边婢女朝鱼塘洒落鱼食,引得一堆鱼儿涌来,个个浑圆肥胖,看着蠢笨腻烦。
她厌弃说道,“我不喜这些囚养之物,通通捞了扔出去。”
老嬷嬷忙劝道:“郡主,这些都是王爷生前喜爱的鱼儿。”
天音郡主只看她一眼,老嬷嬷便觉眼神锋利如刀,急忙低头听训。
——心气再怎么像主子,那终归也不过是个奴才。
只听她冷声道:“你是要听一个死人的话,还是听一个活人的话?”
这话听着可怕瘆人,老嬷嬷急忙应声:“自然是听您的。”
说罢她就寻人去捞鱼了,边走边觉这郡主阴冷绝情得令人害怕。
难怪王爷也不怎么提这女儿,早早将她嫁了,如此薄情的人,又能有什么父女深情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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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慢悠悠回到县衙,见衙役里外忙碌有序,顿觉轻松自在。
有个能干的师爷就是好啊。
他问道:“师爷去哪了啊?”
衙役说道:“去查孙工匠的案子去了。”
县令一听,也不问问他在哪,直接回内衙休息去了,惹得衙役们暗暗发了好一顿牢骚。
“一县之长,不如没有。”
“嘘,这话可不能让他听见。”
“他哪里听得见,一肚子心思都在郡主跟前献慇勤,指望着升官发财呢。”
“出了人命也不管,如此父母官……”
这边衙役们抱怨不已,那边程聿正和林飞鱼小石头询问工匠附近的邻居们。
这县不算大,奇闻轶事多,但纵火杀人的事可不多,这会走在街道巷子里,几乎每个人都在说这事。
就连吵闹的孩童都被大人低声威胁“你要是再不听话,那放火的妖怪就将你抓走了”,以此令他们噤声。
程聿来过这巷子,一人认得,传得全部人都知道衙门又来人了。
有热情好事者便跑过来,主动说道:“大人,听说孙木匠是被人杀死的,是不是真的?”
程聿说道:“如今尚未定案,诸位可有什么线索要说?”
“啥叫线索?”
“他可曾得罪什么人,近日可有什么异常?又有什么可疑的人来过这里?”
“他得罪的人可多了!”那人说道,“一个赌鬼,把老婆孩子都输跑了,能是个啥好人?”
程聿看向那人,问道:“赌鬼?”
“对,别看他年纪轻,可整日赌钱。孙家爹娘留了好几处铺子都被他输没了,他爹就是被他气死的!”
“上回输了没钱给,赌场掌柜还将他的手指给砍了一根,说三日后再来拿钱。”
“说给不了钱就把他的脑袋砍了。”
程聿问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腊月吧。”
“后来赌场的人来过没有?”
“没有,好像债还完了。”另一人说道,“大概是接了陈家新娘子花轿的活吧,他家大方,给钱爽快。估摸就是拿东墙补西墙。”
旁人“啧啧”说道:“这回肯定又是欠赌债了。”
他们七嘴八舌补充着,几乎都是将矛头指向了赌场掌柜。
这跟程聿设想的很不同。
偏是在衙役去寻花轿工匠的时候孙明被杀了。
难道二者真的没有关联?
旁人又说道:“赌场掌柜是个狠角色。”
“他的嫌疑最大。”
“大人查查他吧,给孙工匠一个交代。”
大伙你一口我一口笃定着凶手,衙门的人像被架在火上烤,逼着他们去查。
程聿还有别的话要问,可义愤填膺的百姓又惊又气,早就闹了起来,仿佛已经认定了谁是凶手。
根本没办法问出什么有用的话。
罢了。
“去赌场看看。”
麒麟县的赌场出乎意料的大。
程聿在京师和邻州办案时也去过赌场,那里的赌场因有官府管制……因此规模并不会太庞大,人也不会很多,甚至很安静。
曾有同僚调侃道“这哪里是赌场,分明是书院”。
他问道:“赌场是怎么样的?”
同僚答:“赢者,天上人间;输者,十八地狱。”
如今他看见了真正的赌场。
进门便望不到头,只见那墙壁高耸,因离得过远,连墙都显得渺小了,而站在墙角下的人,更是小如蚊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