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娇(100)
等陆双拖着病体慢悠悠离开了,几人望着陆双的背影,几个小弟没有忍住,“老大,就这么放他回去,你不怕他跑了?”
李蔚抱臂倚在门上,懒洋洋道,“跑?他能跑去哪?”
“他现在亲人离世,无家可归,除了咱们这里,他又能去哪里?”李蔚得意洋洋道,“你放心吧,不出三天,他保准再回来。”
“老大,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在他昏迷的这几天里,我已经把他身上的钱袋子拿走了,他现在身无分文,为了不至于饿死,他总归是要回来拿的。”
几人纷纷竖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唉?”有人发现了不对劲,“老大,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
“呸呸呸、”李蔚不客气地拍了那人几个脑瓜子,“我这怎么能叫趁火打劫呢!我这是为成大事不拘小节,这是计谋!计谋你懂吗!”
一个瘦猴样子的男人顺着李蔚的话,笑话那人道,“王胖,老大英明神武,岂是你这样的大老粗指手画脚的!快去背老大留给你的三字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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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双托着重伤的身子回到了梅山。
梅山依旧没有变化,这个他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依旧是密林重生,峰峦纵横。他沿着无人的小道一步一步上了山,来到了破庙。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兵器已经不再,也许是被官府的人清理干净了,只是地上还浸着暗红色的血,仿佛还能闻到那日的杀戮气息。
陆双看了片刻,慢慢从破庙走回了自己的家。
陆家一派宁静,房门上还挂着做了一半的红色灯笼,处处透露着即将有喜事的喜庆之感。陆双站在柴扉处,望着眼前的一切。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爹坐在庭院里磨刀,娘在厨房里做着饭,大声招呼着他吃饭,而顾环毓则站在廊下,面含微笑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归来。
有风吹起檐下的红灯笼,灯笼下的红穗子轻轻摇曳起来。陆双静静望着眼前空荡荡的陆家许久,慢慢生出一种不真实又荒谬的感觉。
前几天,陆家一家还是一派和风细雨,喜事将近,而短短几天功夫,他爱人离散,家破人亡。
他的人生顷刻间天翻地覆。
陆双收回视线,慢慢走近了庭院,不再去想这件事。
他现在已经是朝廷逃犯,连下山买口棺材都不能,只能自己亲自动手。庭院里那棵百年的老槐树被他用斧子慢慢锯了下来,轰然砸在了地上。他们曾经在这棵槐树下把酒言欢,温酒赏雪,如今那些美好的记忆随着砰然坠地的声音一齐摔成了泡沫,化为虚无。
陆双劈木凿钉,敲敲打打,全程沉默不语,终于做好了两口棺材,然后他下山来到破庙,从两个松软的泥坑中挖出陆父陆母,将他们一个一个背起扛回了家,放在了棺材里,两个人的棺材摆在了一起,他将棺材埋在了庭院里。
他正在拿着铁锹填土的时候,许圆圆气喘吁吁地赶来,她望着眼前的一幕,不可置信一般,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这几日镇上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山上的猎户陆家救下的那名女郎被家人接走,而那女郎的家人恩将仇报,派人将陆家赶尽杀绝。她不相信,便亲自跑到梅山,确实在破庙处看到了很多血迹,但是一个人也没有见到,陆家也人去楼空,她不死心,日日上山去看,终于在今日见到了陆双。
许圆圆跪在地上,看到庭院里的两块松软土坑,终于认清了现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叔叔婶婶,这不是真的……”
陆双只是淡淡看了许圆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过身去,继续干着手里的活。
他踩结实了最后一脚土,许圆圆还跪在原地哭泣,样子极为悲痛。
陆双走近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很简单,包袱里只装了陆父常用的磨刀石,聂氏日日用的一把梳子,还有黄老留给他的兵书。他最后环顾了一眼厅堂,缓缓关上了门。
路过自己的房间时,他顿了顿,脸色阴沉不定,想了想,终究迈开了脚步,走了过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静雅的香气,仿佛还留有她的芬芳。床榻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上一丝褶皱也无,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顾环毓惯用的茶杯、梳子、几本话本子,还有他买给她的一众小玩意。
全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
床榻中间叠着红色的嫁衣,还未完工,和旁边的针线盒放在一起,格外的醒目。
陆双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模样阴鸷又痛苦,他摇着牙,眼角不知不觉中染上猩红,急促地呼吸了几口,拼命忍住胸口磅礴的戾气,隐隐又有吐血之兆。
许圆圆跪在庭院,还沉浸在悲恸之中,便看到陆双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放了很多柴垛围在房门外,围成一个圈,又在柴垛上浇上了酒。
她大惊失色,还没开口问,陆双便已经往柴垛上扔下一把火,熊熊的火苗猛地窜起烧了起来。
许圆圆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跑向陆双,“双儿哥,你干什么!”
陆双没有理她,只是静静望着眼前剧烈燃烧的火舌,火光映照出他阴鸷又沉默的侧脸,半明半暗般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