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玉娇(28)
慕容彦淡淡看了他一眼,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李知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又追加道,“还有那些流窜在外的匪寇,我定会严加追捕,一个不留。”
这时慕容彦的下属突然进门通禀,俯身一揖,“大人。”
李知府见有事要报,立马乖觉地要退下,没想到慕容彦却摆了摆手,“无妨。讲。”
“有三名匪寇逃出了牢狱,现身在了永安街上,还掳走了一名女子。”
李知府冷汗更甚!愈加低下头去,恨不得找个地缝立刻消失。
慕容彦语气冷静,“如今呢?”
“下落不明。不过属下已派人追查。”
慕容彦令属下退下,沉吟了半晌,看了一眼埋下头的李知府,“李大人?”
李知府一个激灵,立刻抬起头大声表态,“大人放心!下官立刻派人去追!一定将这些人绳之以法!”
慕容彦道,“那位掳走的女子若是发生不测,还请李大人不吝抚恤,厚待她的家人。”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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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陆双正在焦急寻找顾环毓的路上。
他沿着山匪行过的小道,一寸一寸寻找断了的线索。
脑子里似乎钻着十万只马蜂,下一刻就要从里面炸出一团碎肉,他一遍一遍强压住焦灼的心神,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
他沿着小路的痕迹一路往前,下意识地摩挲起背后的剑。
他的后背除了tຊ箭筒蓑笠之外,还别着一把剑。
剑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显得十分钝重,几乎看不出来是一把剑,以至于别人从来没有看出端倪,就连陆父陆母都以为那是打猎用的镰刀之类的工具,从来没有过问。
这把剑从未出鞘过。
有人曾经嘱咐过他,等他决定要杀人的时候,再将它打开。
所以即使从来不用,陆双也一次没有将它放下来过。
那个人走在一个无声无息的冬天。
陆双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独坐在屋里,安静的悄无声息,佝偻的身躯再也看不到一点生命的迹象。
他带走了他的兵书,那是他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那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犹在眼前。
那时的陆双问他要去哪里,他只道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那你……还会回来看我吗?”那时的陆双问。
那人只是笑了笑,罕见地带了几分和蔼。
那间掩映在桃花林中的茅草屋,之后陆双再也没去过。没有了可以说话的人,那座草屋在岁月的侵袭下,想必很快便会沦为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冢。
他对他说了谎,他根本就没有走,他留在了这座草屋,永远留在了那里。
陆双将他葬在了屋外的桃花树下,那是他生平最珍爱之物,有了这颗他精心照料了十几年的桃花树陪着他,他在地下想必不会寂寞。
像他这样跌宕一生的传奇,能够苟活到如今,已经是上天垂怜。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陆双没有难过。他总是对他说生死有命,他明白这只是人生中一个必然经历的过程。
万物更迭,日月轮转,旧人去,新人来,陆双已经明白了这是世间万物不变的因果。
那个人离开的那一天,正是顾环毓来的那一天。
那一天,女郎像是从天而降一般,落到了陆双的眼中。
无论过去多久,与顾环毓的初遇还是会时不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陆双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幕,那一天,女郎蜷缩在地上,像一只湿漉漉无家可归的小猫,青丝凌乱,显得藏在其中的眼睛是那么的亮,他看到爹娘围在她身前。
听到了门外的声响,女郎瑟缩了一下,朝他轻轻抬起头。
灰尘令她的光华更加夺目,如同一朵经历了摧残之后的娇花,他怔怔看着眼前那一双泪光楚楚的眼睛。
于是在那个特别的一天,他失去了一个人。
同时又遇见了另一个人。
“……你我终有这样一天,或早或晚。能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那个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岁月在他温和的眉眼留下一道道褶皱。
陆双不断在小路逡巡前行,汗水一滴滴淌下,光影顺着斑斓的枝桠打在他焦灼暴怒的一张脸上。
“……不必为此难过,要相信这个世上,总会有人替我继续陪着你。”
陆双翻身上马,终于扯开绷带,将那把剑拔了出来。剑刃锋利的寒芒映出他冰冷的眉眼。那道不胜娇柔的倩影,那双看着他流泪的眼睛,他发誓他一定会找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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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饱思人欲,一群男人吃饱喝足。
尖嘴猴腮的一个男人看向一旁的顾环毓,目光流连在女郎绑起来显得愈加饱满的胸口和盈盈一握的细腰上,淫|笑了一下,“侯三抢来的这个女人真是个尤物。”
“难得这么久没碰女人了,这女人就当咱们哥几个散伙前的乐子吧。”
顾环毓再也装不下去,猛地睁开了眼。
男人怔了一下,惊艳于女郎睁开眼睛更为明艳的光华,笑的更大声了,“原来早就醒了啊,憋得不错啊,有意思,我当第一个!”
“去你的!”另一个男人不满地拍开他,“老大都没发话,哪有你的份,你排我后面去!”
男人搓了搓鼻子,惋惜地盯着顾环毓,到底没再说什么。
顾环毓吓白了脸,围在篝火旁的男人不约而同地全部盯向了她,一道道目光在跳跃的火焰下映出虎视眈眈的凶光。犹如那一夜的狼。
她心如死灰,怎能不清楚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恍惚间,一道英挺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中,那是她灰烬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