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越冬指南(105)
只是他真的听不下去那些话从缪万嘴里说出来,况且他还说得那样事不关己,漫不经心。
想到这,一股更加忧伤怆然的情绪从乌龙心里冒出来。
疼也好,惧也好。
他统统感觉不到了。
乌龙嘴唇动了动,几番努力下,仍是说不出来一个字。他看起来可怜极了,最后几乎是有气无力地从唇缝里挤出了一句在缪万听来并没什么用的废话。
“我错了。”
缪万还是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按理来说,他生气哪怕从脸上看不出来,也能从眼里瞧出端倪。
可是他现在眼眸微阖,沉得像一汪死水。
对着这样的目光,乌龙突然感觉心间一窒,他强忍住心里那股呼之欲出的不明情绪,也有可能是泪水或者一口没喘上来的气,但是不管是什么,他现在都管不了了。
忽然,缪万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裤脚上,那上面有一只手。
乌龙拽住了上面的一角。
他现在更烦了。
“放开。”
乌龙的手随着他话音响起颤了一下,犹豫着松开了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一幕后缪万忽然感觉心上一紧,像是被针尖用力扎了一下,不算疼,就是难受得很。
他可以想象到乌龙小心翼翼的样子,只是他无法把他和现在这个场景联系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他们今天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半个小时前他们还在觥筹交错的屋子里依偎着开玩笑,怎么一转眼就只剩沉默了。
缪万把头偏向一侧,不去看他。
他觉得他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不然过了今晚他就再也想不开了。
于是缪万提脚准备去阳台,在温暖的环境下他总是会做一些错误的决定。
只是第一步他就没有成功迈开。
他回过头,低头看了一眼。
乌龙抓住了他的小腿。
抓住他的那只手五指修长,上一次这么清晰地感受到乌龙的手的存在,还是在集市上,在乌龙抓住即将摔下架子的花瓶时。
此时他看着像是在牢牢地拽着他,可实际上缪万并没有感觉他有多用力。至少他能够判断出,如果他现在就这么继续走下去,乌龙也不会给他造成一丝阻碍。
在今天之前,缪万是肯定不会对自己这个判断有所怀疑的。
然而现在,他又有点不确定了。
乌龙兴许不会让他继续走呢?
如果乌龙抓住他,那他不妨先好好听听他的解释吧。让他自己一个人独自去想,能有几个问题最后不是不欢而散的下场。
于是他停下来,没有再往前,而是缓慢蹲下身,沉默的目光微微闪动着看着面前的人。
乌龙有些诧异,他似乎没有想到自己真的能拦住缪万,连言辞都没有准备好,两人视线对在一起时竟有些慌乱。
刚刚他是想说什么?说抱歉?说自己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可是缪万现在不一定想听这些。
那难道要跟他解释那些连他都不愿去回忆的过往?那些残酷的、泯灭人性的,要是他能做梦,一定会成为不断纠缠他的可怕梦魇的画面?
连他都不忍心去想,缪万难道就忍心听吗……
乌龙顿时感到一团无比悲怆的热血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厉害。
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缪万走后就彻底放飞了,敲锣打鼓,沸反盈天,房间里的四层隔音材料都形同虚设,欢声笑语密密麻麻地往耳朵里钻。
缪万心里暗叹一声挺可笑的,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冰火两重天”吧?
但笑完他的心情又很快沉重下来。
周遭的声音莫名变得很遥远,良久的沉默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断开了。
“算了。”
缪万这辈子说过太多次算了,这一次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但又好像有一点不一样。
他按住乌龙还紧握他不放的手,缓慢用力地拿开,垂着头,语气里竟然参杂着几点温柔:
“道歉的话就不用说了,是我不对,说了让你难受的话,我跟你道歉。”
这人真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一面不准别人道歉,一面自己转头就道起歉来。
但是他的一句认真的道歉可来之不易。
“你把我闹得大气喘不上来一口,我还你一脚不过分吧?不过分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平账,行不行?”
堂堂缪大少爷,何等肆无忌惮、百无禁忌的人,什么时候还像今天这样,自己把自己哄消气过,想来被他这样对待的人怎么也要千恩万谢、感恩戴德一辈子了。
然而乌龙却被他这番话说得有点后怕。
现在的他神经紧绷,谨慎得像一根临近最高磅值的弦,再受一丁点刺激就会马上绷断。
缪万真是要感叹自己的伟大了,今年的感恩节有很多人和他一起过,他心里有些隐秘地希望,明年还是这些人。
所以他哪怕再无法取舍,也不想真正和乌龙置气,置气的后果他可想而知,无非就是分道扬镳,但是他不想和乌龙分道扬镳。
他想象不了乌龙离开后的样子。
所以他没有固执地走向阳台,所以他始终听不到乌龙的辩解,会主动给他铺上一条完整的台阶。
所以也说了,他总是在温度适宜地环境下做错误的决定。
可当他再次望向乌龙的眼睛,那双眼里总是有他的存在的眼睛。
缪万心想,好像也没有错得太离谱。
于是他解脱般轻笑一声,自以为自己过场的话选得很好。
“所以我以前问你古时候的人易子而食,你为什么会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