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春又回(31)
小鹭不在乎地道:“大少爷每天都不舒服。”
邱若蘅一愣:“他身体这么差?”
“是啊,一年四季药不能断。”
小鹭说着,忽然被掐了一下,回头看去,银秀瞪她一眼,笑道:“没事,大少奶奶,大少爷只是自幼体弱,其实和寻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自己竟由着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在书房过夜,想到这里,邱若蘅无法不自责,她小心端起药碗:“这药,喝起来有什么讲究?”
“大夫说过只要趁热就好,但大少爷通常都会放到凉得不行再喝,说了也不听。”小鹭捏着鼻子,所以声音瓮瓮的。
“好,我知道了。”邱若蘅摸了摸碗壁,觉得太烫,便用勺子轻轻搅动催凉,那个味道加速扩散,小鹭耸着眉毛,和银秀两两相望。
邱若蘅搅了搅,抬起眉:“没事的话,你们自去忙吧。”
小鹭和银秀退到门边,不约而同,夺门抢出。
邱若蘅注意力不在她俩身上,她正烦恼怎么让顾凌章趁热把药喝了,他现在可是睡得死过去一样。
“……相、相公,你醒醒!”
邱若蘅好不容易把那个称谓喊出口,顾凌章不理,全无声息,现在他身体已经不是那么烫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睡得很沉。
邱若蘅恨不得手边有根麦秆插他嘴里,然后就这么灌。
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邱大小姐不可能飞到麦田里去折麦秆,她坐在床沿叹气,再等下去药就凉了。
先前她脑子里倒是蹦出个招来,就是实施起来难度太大,跟没想出来一样,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邱若蘅含了一口药在嘴里,回身打算喂他。
反正顾凌章睡的这个死相,多半不知道她这么干过。
其实邱若蘅推搡的时候,顾凌章意识已经从飘飘荡荡的梦境中回拢,他本来就没睡多沉,不管是邱若蘅拿莫名其妙的东西擦他的身体,还是丫头们走来走去的脚步声、交谈声,他都多多少少感觉到了点,只是没搞清楚那是梦还是现实罢了。
现在这个,是梦还是真的?
药味里掺进了淡淡的脂粉香,不知是尝到还是闻到。顾凌章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一片,一时没能做出反应,只下意识本能地吞着流入喉咙的液体。
听到他的吞咽声,邱若蘅总算是放心了,起身还想继续,却发现顾凌章半眯着眼,一脸没睡醒的惺忪迷惑,在看着她。
邱若蘅一惊,差点没打翻药碗,还好双手捧住了。
但是嘴却没管住,脱口而出,而且还很惊慌失措:“你,你怎么醒了!”
“是你一个劲叫我的吧……”真是怪了。
“醒了怎么不说呢。”邱若蘅脸一红,碗往前递。
顾凌章看一眼:“不喝。”
“为什么?”
“烫。”
“凉了就没效用了。”
顾凌章翻个白眼头又向里歪过去。
邱若蘅没辙,一个劲好言相劝,顾凌章再也不理她,眼看着又要睡死过去。
“现在凉了,你该喝了吧?”
“倒了。”
“……”
“喝多少年了也不见好,倒了。”
邱若蘅怔了怔。
然后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晃动的药汁,她只是含了一口,都过去这么久了,嘴里还苦苦的,真的很难忍受的味道,这种东西喝很多年,那是什么滋味?
身侧再也没动静,顾凌章反而不习惯,撑眼一瞧,就见邱若蘅坐在那儿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头微微的揪起。
他看了一会儿,叹气,挣扎着爬起,也不说什么,从她手里拿过碗来,一饮而尽。
“行了吧。”他把碗一搁,正要往后倒,忽然睁大眼:“什么时辰了?”
“……快辰时了吧。”
顾凌章叩了叩额头,掀开被子下床。
“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就是了。”邱若蘅愕然地看着他拿起靴子就往脚上套。
“我要出去。”
邱若蘅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还病着!”
“没那么严重。”顾凌章只要思绪顺畅,并且还有一口气在,就永远是两种状态,要么咄咄逼人,要么冷若冰霜。
邱若蘅在他要站起来时一把拉住他,然后把手放到他额头上。
顾凌章一愣。
柔软而温暖的手。
虽然自己的头比它热,却莫名地觉得暖。
记事起,除了娘亲,就没人这样摸过他的头,通常敢这样做的人,都是没脑子的人,会被他瞪得缩回去。
邱若蘅说:“你还是歇一天的好,我陪你。”
那种目光难以形容,顾凌章脸一热,表面却是冷淡地拒绝:“不用。”
他站起来,自己竟然还穿着喜服,这样子跑出去像什么话?丫头们怎么一个都不在,他想喊,但嗓子干哑,连大声说话都不能。
顾凌章阴着一张脸摸索腰带的金属扣,这腰带是由两部分组成,半条在前面,半条在后面,固定于两边腰侧,黄金底座上镶着红蓝碧紫白各色玉翠,平常必然是不会有谁没事穿这种,顾凌章毫无经验,解了半天不得其法,很是恼火,那一刻,他真想把这条破带子连着自己也一起摔了!
看他一边奋斗一边杀气腾腾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有趣,邱若蘅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在这时候笑,可她真的很想笑。
顾凌章显然知道自己的窘态已经被后面那人看个精光,这叫他如何能顺得下这口气,邱若蘅拿起换的衣服递给他,他自己在那边穿,比脱更残,领子怎么拉都不平,邱若蘅实在看不下去,叹了口气,过来把系得鼓鼓囊囊的绳结打开,领子理平服了,系上带子,她手法轻快,打出来的结整齐漂亮,只见双手拇指和食指围成桃心状,然后对着一穿一拉,就好了,堪称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