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受(13)
“启程。”
春风拂叶,月上柳梢,洒落一地的萧瑟,斑驳的树影,柜中的不倒翁,没了主人的轻怜的爱抚,兀自轻轻晃动着,它造得一双柳叶眉,一对桃花眼,一张樱桃小嘴,不是白绫,还能是谁?
白绫彻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算计着明天怎样才可以让寒虞带上自己,她如何会料到她的夫君,并没等到明早,连夜就已经启程?
当她第二天一大清早爬起来,赶着去和寒虞求情,她推开房门,却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让她觉得前所未有陌生、空旷的虞王府。
寒虞,她的夫君,不见了。
她急得手足无措,翻遍了整个虞王府,却还是找不到他,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嫁到虞王府短短几天,却流了一辈子都没流过多的眼泪。
她并不是一个爱哭的人,她以前也时常哭,但那都是假哭,可现在,她一想到寒虞不见了,一想到他可能战死,病死在路上,她的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
她求遍了虞王府每一个人,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寒虞去了哪里。
当她问到那日在街上偶遇,那个长得和人猿泰山一般的侍卫的时候,那侍卫只冷冷冰冰丢给她一句:“王爷不但是你的夫君,也是北漠的八王爷,平西大将军。”
平西大将军?那个百战百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平西大将军,会是她的夫君,寒虞?
她不信,听他在放屁,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整整三百天下不了床,他体弱多病,被她轻轻一脚,都会踢得吐血,又怎么可能领兵打仗?更枉论百战百胜,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他到底去哪了??他背着她,到底跑哪去了?
不管他到底跑哪去了,她都一定把他揪出来。
他休想把她锁在府里,就凭着这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将她困住。
然而想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这一回,府里的侍卫,盯得她不是一般的紧,她就连小解,外头都有个婢女等着,她上街、外出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有人在后面跟着她。
她根本无法跨出京城一步,就算在京城里面,人人都像事先商量好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寒虞去了哪里。
她一问到他们寒虞两个字,他们要不顾左右言它,要不远远躲开。
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她,寒虞去了哪里。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掐指算来,寒虞已经离开虞王府,离京整整三个月了。
万般无奈,白绫只得使出了最后一个法子,装病。
她从前就是学医的,随便配了点药吃下去,这病果然一发不可收拾,先是高烧,跟着发红疹,最后竟连太医都束手无策,说她顶多还能再活一个月,在整个京城,散播开了她命不久矣的传闻。
她当然没病,她只是在装病。
她本以为如此一来,顶多三天,寒虞便会赶来见她,谁知她等了他整整半个月,他还是毫无音讯。
她终于怒发冲冠,忍无可忍了。
她在三天之后,吞下了最后一剂药,呼吸、脉搏尽绝——
她去了。
她当然没有去。
白绫喜笑颜开,一身轻松地行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那群蠢货,她总算骗得他们不再跟着她,从棺材里偷跑出来,得了空子出京了。
寒虞,既然他这么不把她一回事,她死了,他也不愿意来见她最后一面,她又何必再把他放在心上。
她就带着他的钱,随便躲到哪个地方去快活逍遥好了。
只可惜她走得匆忙,只带了几十张银票,并几十样虞王府里最珍贵的金银财宝出来。
不过,就这些东西,也值个几十上百万两银子了。
她进了酒楼,在厢房坐定,一边吃菜,一边满面微笑地数着手里的银票,她数完了手里银票,立即将它们卷成一团,塞进了鞋底。
整条大街上所有的人,都披麻戴孝,哀悼她的过世,哪里会有人料到真正的她,脸上易了容,嘴里含着哑药,假扮成一个男人,大大方方坐在酒楼里喝酒吃菜?
托福那伙蠢人,说什么一旦盖上棺材盖,再打开就是对她的大不敬,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她没躺在棺材里,而是偷溜出了虞王府。
等寒虞回来的时候,她早已溜到海角天涯,再也不怕他来捉她了。
她趴在桌上,一颗一颗不停往嘴里丢着花生米,隔壁厢房一个老者一直满面红光,不停拍打着桌子,大声叫嚣着什么,她屏息凝神,细细一听——
她的胸口,登时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一阵剧痛。
那个老头,他一边拍桌子,一边大喊大叫:“打,再打,听说虞王爷已经把蛮子赶出了南郡,赶到了祁山,只可惜虞王爷伤了眼睛,栈道又被烧毁,从京城到南郡,现在不得不绕道而行,粮草,消息统统滞后,也不知他现在伤到底好了没有。”
南郡?
他真的在南郡??
他真的是那个什么百战百胜,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平南大将军??
就凭他,一个风一吹便倒,给她轻轻踢一脚,就会吐血的病秧子??
他在南郡,他还伤了眼睛,他断粮了,他会不会病发,会不会饿死?
她手足无措,啪嗒一声就将手里的酒杯掉到了地上。
她前一刻还怨他怨得要死,巴不得他早点死,后一刻,真正听到他受伤,要死了,却又不知怎地,胸口一阵一阵抽痛着,呼吸不畅,眼眶里面,不一会儿,就聚满了泪水。
不行,她要去见他,就算他不让,就算他回来,会把她打死,她也一定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