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受(52)
他连声咳嗽着,本想举起手来,轻轻揉弄一下白绫的头发,但他见到白绫紧贴在寒虞后背,依依不舍,万般怜爱的摸样,稍一犹豫,不动声色,就把伸到半空的右手缩了回来。
“哥不是说了,她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也不会死,我当初既然没能把她从喜堂上抢回来,从今往后,便再也不会打搅你们了。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是兄弟妻?我说的话,为什么你们总也不信?”
他喃喃低语着,那微弱的嗓音,便连他自己,都听不分明。
离他好几丈远的白绫、寒虞就更听不到了。
白绫自打进了屋,便忧心忡忡,扑到寒虞身上,抓着他的下巴,非要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脏死了,青楼女子的血,岂可以随便乱吸?万一染上了什么治不好的毛病,那该如何是好?
“快吐,快吐……”
她拍他的后背,捏他的脸颊,甚至把两根手指插进了他嘴巴里,拼尽全力,想要把他的嘴巴掰开。
可他就是不张嘴。
他非但不张嘴,还一再往墙角缩着,把嘴唇抿得死死的,把整个身体都蜷成了一只刺猬。
她见他怎么也说不通,不由动了怒,将他往墙角一推,起身便道:“那我走了,你一辈子就缩在里面,别出来好了。”
她话音刚落,扑地一声——
他竟然把半只血淋淋的耳朵吐到了她面前。
她瞠目结舌,不可思议地看着地上那半只血淋淋的耳朵,胃里一阵翻涌,差点张嘴吐到了他脸上。
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嘴,腰背之间,突然就窜上了两只结实、温暖的胳膊。
“谢谢你。”
她依偎在他胸口,只听到他从喉咙口,心不甘情不愿逼出了这么一句话,再抬头时,他的胳膊、胸膛、脖子、下巴,除了脸颊,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涨成了通红。
她抬头看他,他也低头看她,他从未在她眼中看到过如斯的爱恋,她亦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这般的深情。
她与他两两相望,相视一笑,四只胳膊,立即用尽全力缠上了对方的腰背。
直到这时,直到她得了空闲,把脑袋依偎在寒虞肩头,四下一望,她方才发现,寒睿此刻,也正坐在墙角,浅笑盈盈地看着她。
说来也怪,她认识他那么久,他一辈子也没笑得像现在这么多。
他一边笑,一边往身后摸索着,他翻箱倒柜,找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方才从柜子最里层抽出了——
他竟然从柜子最里层抽出了一根黄瓜。
他一脸媚笑,走上前来,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黄瓜塞到了她的手上:“绫儿,八弟既然已经毒发,从今往后,恐怕再也不能和你行房了,你先拿这个凑合着用用,我一会就到大街上给你买几个暖玉做的来……”
他话音未落,白绫已经羞得面红耳赤,她左看右看,见身边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扔他,竟然脱下鞋来,毫不留情便将它们丢到了寒睿脑门上。
寒睿往右一偏,不费吹灰之力便避开了白绫扔向他的绣花鞋,他满面笑容,举着手里那根超长的黄瓜,步步靠近,突然一弯腰——
他猛一弯腰,电光火石之间就将她从寒虞怀中接过。
他将她抱入怀中之时,眼明手快,一只手覆住了她的眼睛,一只手圈着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提,扣住她的后脑勺,二话不说,就将她的脑袋死死藏进了怀里。
“别往后看,别害怕,也别哭,八弟死不了,不信你可以给他把脉,给我三个月……不,我只要一个月,我必定会还你一个活生生,会说会笑的八弟,我寒睿说到做到,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办到。”
他话音刚落,白绫却早已蜷缩在他怀里,嘤嘤啜泣了起来。
她一直都拉着寒虞的手,没有放开,所以她感觉得到,他脉搏突然变弱,原本还很温暖的身体,转瞬之间竟然变得冰凉。
他一直以来,用内力强压在体内的病情,好像突然间全数爆发了一般,来势汹汹,将他重伤病弱的身体,不费吹灰之力,便击倒了。
可他还没有死。
他还有脉搏,他还没有死。
对了,他和寒睿,不是都被他们皇兄下了毒?
既是毒药,必定会有解药。
皇宫之中,必定会有解药。
她攥紧寒睿的衣襟,刚想抬头告诉他,皇宫之中,必定会有解药,寒睿却早已弯下腰来,解下身上雪白的狐皮大衣,扬起手来,轻轻柔柔便将那狐皮大衣披在了她身上:“我知道,皇兄那里,一定有解药,我这就带你入宫寻药,你别再哭了,你哭起来的样子,真是好腌臜,你若再把鼻涕沾到我身上,我就丢下你不管,任由八弟自生自灭。”
他话音刚落,白绫刚刚抬起的脑袋,微微一颤,立即重新缩回了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真他娘的,我是他哥,又不是他爹,他爹都未必管得了的事,却要我来管,我可事先警告你,这一路上,倘若被我发现,你有哪怕一件事不听我的话,我马上就把你从车窗里丢出去,再也不管你和八弟的死活。”
寒睿将白绫抱在手上,一路走,一路不停冲她警告、呵斥着,白绫虽然心有不甘,好几次想抬头反驳他,但除了他,她实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带她入宫的人,她实在太过忧心寒虞会一睡不醒,与世长辞,竟然忍下了骨子里娇纵,任性的毛病,蜷缩在寒睿怀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任由他训斥、责骂了去。
她未曾抬头,看不见寒睿虽在呵斥她,眼角眉梢,却盈满温柔,他一只手圈在腰上,一只手给她打着伞,屋外狂风刮过,北风呼啸,鹅毛般的大雪,将他的肩膀,他的后背,他整张俊颜,彻底覆盖,他却一路只把伞柄插在了腋下,将幕天席地,寒冷刺骨的冰雪,统统阻挡在了她身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