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站立着并没有动作,手臂上的血顺着他的胳膊往下流,然后流过手腕顺着指尖往下滴。
钱琰手中的湛卢剑已经再度在丁月华的脖子上弄出一道新的血痕:“还不快——”钱琰的身体蓦地一僵,只见已经废了右臂的展昭身影一闪,已经都到了钱琰跟前,手腕陡起,将钱琰手中的湛卢剑夺过来。
原本被挟持的丁月华重获自由,而在钱琰的后背心,插着一支弓箭。
弓箭就在展昭激怒钱琰的时候从屋顶俯冲而下,直取钱琰的后心。而在屋顶上,一身水绿色衣裳的皇甫楠和王朝两人并肩而立,皇甫楠手中还拿着弓箭,而王朝手中拿着箭筒,表情既像是惊喜又像是惊吓。他大概也是才发现,开封府除了文有公孙策武有展昭之外,原来还有个能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四姑娘。
钱琰“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那双眼睛看着陈湘榆,似是祈求,但又带着依恋。那只在地上的手微动了下,朝陈湘榆抬了抬。
陈湘榆被一连串的事情弄得脑袋直发蒙,但当她看到钱琰被皇甫楠一箭射中的时候,心中并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这个男人即便是再病态再对不起旁人,也没有对不起她。她忍不住走过去,蹲下身体,缓缓将手放在钱琰的手上。
她垂下双眼,看着那只静静握着她手的大掌,轻声说道:“若有来世,你当个正常的好人,我等你。”
干净的地上染上了殷红的血色,陈湘榆的绣花鞋也被血染上,而她却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那个本该成为她小叔子的男人缓缓闭上眼,嘴角挂着一抹满足的笑意。
原本紧闭的四合院后门被打开,被包拯派来与展昭等人接应的王朝马汉已经带着衙役进来善后。
丁月华看着展昭手臂上的伤口,眼圈一红,眼看金豆子就要掉下来。
展昭心底暗叹一口气,脸上带着十分歉意地说道:“展某皮糙肉厚,这点小伤不碍事。丁姑娘,您是丁老夫人最为重视的侄女,两位兄长年纪虽轻但均可独挡一面,姑娘家的眼泪,要为值得的人流,展某不配。”
丁月华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要掉不掉,她抬眸看向展昭,盈盈水眸,饶是铁石心肠也难以抵挡。展昭却没看向她,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不远处正在与王朝说话的皇甫楠身上。
丁月华看过去,心底一阵苦涩,明知不该问,却忍不住,幽幽问道:“如果是她,你还会这样说吗?”
展昭愣住,终于回头看向她。
丁月华问得更加直接:“如果此刻我是皇甫楠,你还会说这样的话吗?”
她的话让展昭失神了一瞬,他假想了一下,如果是皇甫楠……他想,自己无论如何是不会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然而,皇甫楠却不像丁月华,皇甫楠看似温和,对待每个人好像都用了十分真心,可展昭觉得那种十分真心,并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成分。
皇甫楠看着好像离他们很近,可实际上,她将自己保持在与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中。既不会远离他们,但也不愿意走进去,执意地停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既不会让人觉得生疏,也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于是,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对皇甫楠有特殊感觉的展护卫,在丁月华的逼问下第一次这样直面自己的心情。他有些错愕,但又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栽了呢?
第39章 风月恨(一)
包拯一人的南下之行终于结束,回到开封,再度回想在江南的那些事情,放佛像是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
人有时候,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就是不久前的事情,想起来的时候,恍若隔世。
“我听说,在杭州之时,曾有人想拖你义兄为展护卫做媒。”一身素衣的李氏,正在缓缓踏上进入大佛寺的阶梯。
李氏在听说皇甫楠江南一行生了一场重病之后,便心疼到不行,皇甫楠一回来,李氏就让包拯放皇甫楠半个月的假,好让她休养。皇甫楠对这个义嫂的好意并没有拒绝,一路上舟车劳顿,偶尔还有一些案件来操心,说实话,她也觉得自己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皇甫楠的休息,其实无外乎就是现代人休息的常态。那就一个字——宅。
皇甫楠回到开封城之后,先是没日没夜地睡了三天,睡到李氏都担心她会谁出毛病的时候,她终于去跟李氏请安了。李氏见状,心中相当欣慰,然而还没欣慰上两天,李氏又发现皇甫楠竟然已经三天没出院子了!
李氏原本不是爱操心的命,后来嫁给包拯为妻,丈夫是个非黑即白的人,虽然上有明君,可私下找茬的不少,前来刺杀的也不少,久而久之,李氏就成了操心的命。后来好不容易有个仙君托梦,说有个义妹是包拯的贵人,这回她对包拯是放心了点,但又开始操心这个义妹来。
皇甫楠在李氏看来,那是相当的好,相貌好脾气好涵养好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不是在开封府里跟那群干起活来没日没夜的男人们一样是个工作狂,就是闷在院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氏见皇甫楠在院子里宅了十天八天之后,实在是忍不住了,于是将皇甫楠拖出来跟她一起去大佛寺还愿。
皇甫楠提起衣摆,一边缓步踏上阶梯一边与李氏说话,“展护卫仪表堂堂,甚得长辈喜欢,姑娘家的兄长认为他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李氏侧头看向皇甫楠,眸中流露出几分欣慰。
其实不论当初的梦境是真是假,如今的李氏对皇甫楠是真的喜欢。她虽然从未说过,但心底里总希望皇甫楠是个坚定而不是宽容的姑娘,既不要过于锋芒毕露,但也不要甘于庸碌,而这大半年来,皇甫楠从未让她失望。
“那你呢?”李氏忽然问。
正在低头看着脚下的皇甫楠有些错愕地抬起脸,无辜地望向李氏,笑问:“我什么?”
“你什么?当然是你觉得展护卫怎样了。”李氏的话脱口而出。
江南之行,李氏虽身不能至,但有包兴这么个百事通,她对杭州上包拯和皇甫楠身上发生的事情几乎都了若指掌,有的事情说不准皇甫楠忘记了李氏还能替她记得。
皇甫楠眨了眨眼,总算是明白李氏的意思了。
“展护卫为人沉稳,能独当一面,是义兄的得力助手。”停了停,她又补充,“他与公孙先生一样,都是义兄不可缺少的左右手。”
李氏被皇甫楠的打太极弄得有些哭笑不得,然而还不等她再说话,大佛寺的主持已经出来迎接了。于是只好横了皇甫楠一眼,便笑着与主持说话,然后再想着要捐多少香火钱了。
皇甫楠趁着李氏与主持说话的时候,走开了。
大概是大清早的原因,大佛寺中烟火缭绕,但却没有多少人。
她顺着阶梯而上,踏进佛堂,佛堂中,菩萨静坐在莲花台上,眉眼间尽是慈悲。
皇甫楠取来几柱香点燃,闭上双眼,一脸虔诚。
其实她这次是来还愿的,当初杭州《孽世缘》一案,公孙策让钱琰捅了个大窟窿,她当时生怕他熬不过去,古今中外的神佛都被她拜了个遍,如今的公孙策还能与他们谈笑风生,不论怎样,她总归是得来还愿的。
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
心诚则灵。
其实李氏想说什么,皇甫楠是懂的。
但皇甫楠此人,不论心中有多少个窍,好像对“情爱”二字就是一窍不通。
或许,并不是一窍不通,而是这些风花雪月于她看来,或许不坏,但也没什么好的。她就是自己父母爱得死去活来之后的结果,最后呢?那对非卿不娶非君不嫁的男女一旦反目,昔日重重山盟海誓便如同是一场笑话,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抛弃。
皇甫楠对父母,并没有太多的怨恨,年代久远,她甚至不记得父母的长相。如今唯一记得的,是在深夜的街头上,那个朝她伸出手说要带她回家的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