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谢恒抬眸,紧盯着她,“你并不知这是太子。”
洛婉清一听,便明白谢恒是要为她劫持太子一事做出解释。
不知者不罪,她不知道这是太子,比她知道这是太子要好得多。
见她明白,谢恒收回目光,继续道:“只知突然冒出许多杀手要杀他,出于仁义,你救他一命,又刚好听见我遇袭的声音来救我,带着太子殿下破窗而入时,你发现这些杀手对太子极为紧张,你就打算试一试他们态度,所以才把刀架在太子脖颈上。后来我告诉你这是太子,你才知自己犯下大错,我让你以命相护,我受伤出去找援兵,你便遵照我的意思,一直保护太子到最后一刻,可明白?”
谢恒语速不急不慢,洛婉清努力急着他每一句话,等消化后,她并不理解,不由得皱起眉头。
旁边谢恒看了一眼她磨墨的手,直接问:“想问什么?”
“公子……”洛婉清斟酌着,“为何不说邀约公子的就是三殿下?”
“你有证据吗?”谢恒直接追问。
芳菲阁鱼龙混杂,每个人都带着面具,不留身份,谁都无法指认,昨夜李归玉在芳菲阁。
洛婉清顿了顿,迟疑着:“可以先告知陛下再查……”
听到这话,谢恒轻笑了一声。
洛婉清茫然抬头。
“你记好,”谢恒语气淡淡道,“所有人,都你可以怀疑再查,但李归玉,除非你有实证让他一击必死,否则绝不要和陛下提于他名声有污之事。”
“为什么?”
洛婉清诧异抬头,随后意识到自己失礼,赶忙道:“属下冒犯……”
“当年,李归玉自愿成为质子,与北戎议和,”谢恒没有责怪她,颇有耐心解释,“此事让他声望极高,这不仅是涨了他的脸面,也是涨了皇家的脸面。他如今是李氏的荣耀,是李氏身为皇族不负天下百姓的证明,陛下宁愿给他一杯鸩酒对外称他病逝,都不会承认,他有罪过。除非彻底撼动陛下的利益,不然……”
谢恒神色中压了几分讥讽:“陛下一定会为他遮掩到底。”
听到这话,洛婉清骤然明白,为什么当年谢恒在扬州不肯接她的案子。
区区一个洛家,哪怕圣上知道了,也不会真的处理这位“皇室荣誉”。
甚至于,为了遮掩,他们连流放的机会都没有,会直接赐死。
明白这一点,她胸口气血翻涌,可她不敢让谢恒看出来,只死死握住墨条,恭敬道:“卑职明白了。”
“还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谢恒垂眸看着卷宗。
洛婉清动作微顿,瞬间便明白过来,谢恒是在验她。
他留下她是不假,可没有喜欢不忠诚的人。
她未来要待在监察司,要像梦里上一世秦珏一样的权力,去和李归玉斗争,那现下谢恒的信任,就是她最重要的筹码。
她如今在这里,是因为谢恒需要她向皇帝交差,但她是个说谎之人,其实她并没有得到谢恒的信任。
谢恒这样的性子,会容下一个不知底细的人在身侧吗?
他不是崔恒,没有那样总是把别人当好人的柔软心肠。以她进监察司和谢恒相处来看,谢恒此人手段狠辣,疑心极重。
现下他多问这句,便是试探。
若她答得不好,让他瞧出不忠的端倪,等从宫里出来,好一点,送她出监察司;若是不好……
杀了她,也未必没有可能。
洛婉清心绪沉杂,谢恒倒也没有催促。
沉默许久后,洛婉清下了决定,冷静反问:“从宫中出来以后,公子决定如何处置我?”
“这取决于你的能耐。”谢恒答得漫不经心。
意料之中的答案。
洛婉清闻言,抬起眼眸:“卑职倒是有个建议。”
“说说。”
“公子该留下卑职。”
洛婉清垂下眼眸,谢恒神色不动,只问:“为何?”
“卑职可以为公子对付皇后娘娘。”
这话一出,谢恒动作顿住。
洛婉清看着砚台中逐渐变黑的清水,平静道:“相思子同卑职说,公子一直在查崔氏相关的案子。”
听着这话,谢恒抬起头来,看向洛婉清。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但却带着让人无法喘息的压迫感。
洛婉清捏着墨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继续道:“但如果卑职没有记错,当年崔氏的案子,是公子一手查办,崔氏全族都是公子亲自监斩。明明对崔氏没什么感情的公子,为什么要查一个叛国罪臣的案子?”说着,洛婉清抬起头来,迎着谢恒的目光,“芳菲阁,公子其实是想借三殿下之手杀了太子,然后再借谋害太子之命捉拿李归玉吧?皇后两个儿子,公子似乎都不打算留。公子针对的是皇后,对吗?”
谢恒没有出声,洛婉清被他审视着,心跳得飞快。
她知道自己在赌。
当着谢恒的面说这些话,让谢恒知道自己知道这么多,谢恒绝无安安稳稳放她离开的可能。
可以谢恒的聪明,或许他早知道她已经知晓这些。
她知道,却不说,对于谢恒就是不忠。
她在赌,谢恒就是在等她说这些,等她表忠。
“公子,”洛婉清似是询问,“这些不该让其他人知道吧?”
“所以,”谢恒闻言,冰雪一般的眼眸微动,带了几分浅笑,“你同我说这些,是想找死?”
“不,”洛婉清摇头,认真道,“我是在告诉公子,我于公子,从来只有两条路,为公子所用,或者,”洛婉清抬手握住谢恒的手,引着他放到自己腰间刀柄上,冷静道,“为公子所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