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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澜道(197)

他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臂。

洛婉清警惕抬眼,就听谢恒道:“下午你一直呆在我这里。”

意识到谢恒是在说什么,洛婉清睁大眼,谢恒垂着眼眸,没有看她,只道:“戌时两刻是你的庆功宴,白离在里面等你,你去上药,等一会儿不要让人察觉你受伤。”

“公子……”

洛婉清唇齿轻颤,谢恒放开手,淡道:“进去疗伤。我让朱雀和玄山去清理后续了。”

听着这话,洛婉清没有动作,她愣愣看着谢恒。

谢恒抬眸:“走不动了?”

“不是。”

洛婉清这才回神。

谢恒看了一眼自己屋子:“进去。”

听得命令,她脑子完全无法运转,茫然走回去。

走在路上,她有些想不明白。

谢恒知道了?

他知道,为什么还要帮她?

废太子也是皇子,她杀了废太子,若被查起来,那也是大罪。

谢恒不管,那就是她一人的过失。

谢恒管,未来,那就是谢恒的把柄。

他为什么还要管她?

洛婉清脑子一团乱麻,她呆呆走进房间,就见白离已经等在原地,她看见洛婉清,站起身来,温和道:“快,我看看。”

洛婉清见到白离,后知后觉心虚起来,低喃开口:“师父。”

“别说了,先进来吧。”

白离看她一眼,拉着洛婉清坐下。

她先给洛婉清诊脉,确认没有内伤后,就干净利落割开洛婉清衣服,看见她满身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姑娘,是遭了多少罪!”

白离皱起眉头,手上却是没停。

她早准备好了所有药物绷带,给洛婉清快速上药,一面上一面道:“做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同公子说一声,公子可为你操心了。”

洛婉清没说话,她抬起头,隔着雨帘,看着站在门口的青年。

他站在风雨里,周身却稳稳当当,有他守在门前,似乎这些风雨都与她无关。

洛婉清愣愣看着谢恒,忍不住开口:“公子……知道?”

“当然知道。”白离给洛婉清绑上绷带。

“公子,不怪?”

“怪你作甚?”

“他毕竟是皇子。”

洛婉清垂下眼眸,有些紧张。

“又如何呢?”白离慢条斯理给她的绷带打上结,随后轻笑,“公子想杀他很久了,他不会怪你的。”

洛婉清一僵。

一瞬之间,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梦中上一世,谢恒的结局。

其实,他的结局,是她听人说的。

那时候她在岭南,已经有了自己的院子,种了许多荔枝树。

那是《大夏律》推行第三年。

听说他依律而死。

梦里的上一世,他们毫无关系。

唯一的关联,大概就是,听闻他于东都受刑,千刀万剐,他气绝时,大雪漫天。

而那一年,岭南下了雪。

他有许多罪名,罄竹难书。

最为重大的罪名中,第一条,便是刺杀太子李尚文。

梦里的李尚文,上一世没有她,也死了。

谁杀的?

答案呼之欲出,然而她却不可置信。

他为什么杀他?

杀一个毫无意义的废太子?

她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心一点点跳起来。

上一世,他为什么会走到千刀万剐?

李尚文这样的人没有千刀万剐,李归玉这样的人没有千刀万剐,郑平生这样的人没有千刀万剐,为什么,偏偏是谢恒?

他之心性,他之手腕,如果他只是玩弄权术的政客,他怎么会走到那一步?

“好了。”

白离给她上好药,拿了黑色衣服给她换上,笑着道:“行了,我给你包了好几层,带了香囊,晚上悠着点,别渗血。”

说着,白离站起身走出去。

洛婉清跪坐在地上,静静看着白离走到谢恒身边。

她同谢恒说了什么,谢恒点头,白离便转身离开。

之后谢恒没有回头,一直站在门前。

过了一会儿,雨势渐小,朱雀和玄山都赶了回来。

他们在雨中说着什么,谢恒似是满意,随即挥了挥手,两人离开,等两人走后,谢恒才转身回头。

他一抬眸,就见跪坐在长廊上的洛婉清。

灯火落在她如冰雪一般的肌肤上,流漾着光辉,她专注盯着他,仿佛眼里只有这个人。

谢恒触及她注视她的目光,心上一暖,撑伞走回长廊,温和道:“他们说你做得很干净,没什么需要你善后的。”

“公子,”洛婉清声音轻颤,“把我交出去吧。”

“都处理好了,来不及了。”谢恒抖了抖雨伞,将伞放到檐下,走进房间,来到放置着发簪的桌前,“庆功宴快开始,挑一只发簪,走吧?”

洛婉清说不出话,他已做了决定,她无可更改。

她定定看着面前青年,似高山深海,渊渟岳峙。

她指尖轻蜷。

“公子……”听到这话,洛婉清捏起拳头,终于问出声,“当初在扬州,屏风之后,是您吗?”

谢恒闻言,握着发簪的手不自觉握紧,洛婉清注视着他的神色,许久,终于听他道:“对不起。”

这是他第二次同她说对不起,而此刻她才知道,他到底在为何道歉。

为当初他没有接案。

为当初他送她去岭南。

他没有她的勇气。

她能为她心中的不平以命搏杀太子,他却无法在扬州,接下她搏命相求的冤案。

于是让她走上这一条淬骨碎肉、鲜血淋漓之途。

如果当初他能冲动一点,能少几分权衡利弊,就不会有今日的柳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