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清闻言警觉回头,便见李归玉平静站在长廊转角,似乎是等候她多时。
他换了一身黑色红纹长衫,显得格外庄重,洛婉清鲜少见他穿这种颜色,警惕皱起眉头。
旁边太监见他,立刻躬身行礼:“三殿下。”
李归玉抬手挥了挥,太监便退了下去。
洛婉清此刻手上带着铁镣,兵刃也早就被卸,要等出了内宫才能拿到,她对上李归玉本就没有胜算,此刻更是没有半点防身可用。
虽然她知道李归玉不太可能在宫内对她出手,但她也不敢放松警惕,不由得有些紧张抓住铁镣,随时等待出手。
李归玉看见她绷紧的肌肉,立刻察觉她的意图,不由得嘲弄一笑:“司使怕什么?”
洛婉清神色不变,冷静道:“怕殿下杀我。”
“我怎会杀此处杀你?”
李归玉走到洛婉清身前,垂眸看向她手中铁镣,淡道:“这样的场景,倒是似曾相识。”
洛婉清一听这话,便知李归玉是说当初牢狱中洛婉清和他那场最后的会晤。
她没有出声,假作没有听懂。
李归玉站在她面前,距离极近,洛婉清很容易便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血腥味,哪怕这味道很淡,但洛婉清也察觉。
她皱起眉头,目光落到他腹间:“你受伤了?”
李归玉身手极好,过去她不明白到底有多好,等后来习武,才知他是怎样的高手。
在江南那些年,从来都是他伤人,这倒是她从初见之后,第一次见他受这样重的伤。
听到这话,李归玉眼里不由得温和几分,只道:“你的影使有几分本事。”
“那他……”
“你出去他们就会为你解开铁镣,我不能在这里为你解。”李归玉打断她,语气淡了几分。
“不劳烦殿下。”
洛婉清也不想与他多话,崔恒情况如何,出去就知道了,她抬手行礼:“如无他事,在下告辞。”
“我等了你许久。”
话音刚落,李归玉便抬手拉住她。
洛婉清回眸看去,紧张看他:“殿下想做什么?”
“这里是天牢出来的必经之路,我从下朝一直在这里等你,”李归玉抬眸,“我本想,要是你不出来,我就去找父皇讨要了你,可惜你出来了。”
“殿下到底想说什么?”洛婉清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看着她的眼神,李归玉嘲弄一笑,从袖中拿出一只木簪,递给她:“我送你的东西,你弄丢了,我特意找回来的,你带回去吧。”
洛婉清垂眸看了一眼李归玉手中发簪,便知他是什么意思,平静道:“这不是我弄丢的,这是我送人的。”
“小姐不会拿我的东西送人。”李归玉固执开口。
洛婉清一顿。
之前他每次强调她洛婉清的身份,她都觉得厌烦,她不明白,既然他现在愿意不惜代价找回洛婉清,为何当年要害她。
然而听过郑璧月的话,她再听闻,便意识到,他固执问的,根本不是洛婉清。
他在意的,是江少言。
是天下人弃他,唯一人救他的那五年。
他容不得别人否认,容不得别人放弃,哪怕他自己先抛弃,他也要洛婉清,永远守住江少言的存在。
想到那些听闻的过往,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转头道:“我不是洛婉清。”
“你……”
“从我从扬州来,”洛婉清没有再与他僵持,暗示道,“我就只是柳惜娘了。”
李归玉闻言一顿,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捏着木簪,不由得微微颤抖。
她没继续否认。
可是她也不承认。
这一刻,洛婉清仿佛成为了过去,成为一个代号,她平静又温和道:“洛婉清已经不存在了,就像江少言一样。三殿下,”洛婉清眼里带了几分悲悯,“你执着的,不过是当年竹林夜雨里,有人相救的过去而已。大家来了东都,各有所求,便不要执着往事了。”
李归玉没有说话,只捏着木簪,死死盯着她。
洛婉清不想与这样的李归玉交谈,她宁愿他和平日一样,更狠更疯,更恶毒一些。
那至少会让她忘记他曾经的身份,忘记他曾经叫江少言。
她不想与他对峙,颔首转身。
错身而过瞬间,李归玉无端端生出几分惶恐。
这种恐惧比他无数次面临生死更甚,他一把将她拽到身前,洛婉清下意识还手,只是铁镣限制他,李归玉轻易将她往门上一压,便将她整个人制住。
他死死盯着她,微红的眼里带了水汽:“凭什么?”
洛婉清一愣,她感觉他腹间的血从渗透到她手掌,她听着李归玉咬牙追问:“你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你说不执着就不执着?你凭什么说洛婉清江少言不存在了?你什么说他们是往事过去了?!你是洛婉清你就得认!”
“李归玉……”
“你只记得李归玉了吗?!”
这一声问出来,洛婉清说不出话来,李归玉克制着情绪,他抬起手,仿若是成婚却扇一般郑重,将木簪慢慢插入她的发中。
洛婉清愣愣看着他,在那双眼里仿佛是看见死去的江少言又重归而来。
只是这个江少言相比过去有些陌生,可是那专注又深情的眼却没有分别。
“记好了,”那双酷似江少言的眼盯着她,李归玉沙哑又笃定开口,“你是洛婉清。”
“我不是。”洛婉清明白他的用意,他想将她绑在过去,她挺直了脊梁,认真道,“我是柳惜娘。”
从她和张九然在扬州监狱、医室内错身而过那瞬间起,她就是柳惜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