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弄(29)
“来人!”官员伸出手招了招,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佩刀的官差应声向前走了几步。
东方焰猝然回头,望着他们,冷冷一笑,“已经没有留下的理由了,所以,再见。”
她说完便走,没有留恋,亦没有不甘。
后面的人连忙追上。
她的步伐并不大,却很奇怪的,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胸口处有光逸散出来,透过薄薄的锦纱,流光溢彩,让人不敢直视,官差们小跑着,大步疾跑着,却总是与前面那个纤弱从容的身影,相差毫厘。
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下走了出去,穿过漫漫长街,不回头,不斜视,神情平静得近乎木然。
身后,是五个气喘吁吁的壮年男子。
到了大街交横的十字路口,东方焰蓦然停住,有点迷惘着看着四个不同的方向。
两辆马车在此时扬尘而来,速度极快,惊扰着路人纷纷躲让,街上乱成了一堆。
喧闹中,马车已过,跟在后面的官差也就此驻足,惊疑地面面相觑。
东方焰已经不见。
(二十九)囚禁
疾驰的马车上,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年轻公子掀开帘拢,饶有兴致地望着外面的街景,他的眼睛细长漂亮,像柳叶一般纤秀清新,眼眸里的翠色亦像河边的柳。
观看了一番后,他又悠悠的转过头,看向车厢里。
车厢里的布置极其豪华,锦毡貂裘,一粒温润的夜明珠淡淡让里面的光线显得柔和而明亮。
夜明珠是白色的,有着极细腻的纹理,可是在他的眼中,其细腻程度,却远远及不上女孩的肤色。
这才是他钟爱的白,鲜活的,跳动的白。
东方焰的眼眸是紧闭的,所以没有察觉那两缕灼人的目光——就像那天,她忽视掉的占有欲一样。
方和微微一笑,秀气的唇孩子般翘起。
东方焰胸口处的光晕已经黯淡,她的脸上满是疲惫。在被方和拉上马车的时候,她就陷入了沉睡。
睡梦是安详的,依稀仿佛,有女子的吟唱,回荡于耳畔,那是小时候,琳琅哼唱的摇篮曲,用一种古老的语言,诉说着月亮的轨迹,星星的闪烁。
满空的灿烂银汉。
东方焰睁眼时,发现自己果然置身于一个大的夜空下,目之所及,全是柔亮的星光,一粒粒,一簇簇,晃得她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有夜风吹了过来,拂过她的脸庞,东方焰突然弓起身子,梦呓一般唤了一声,“纳兰”。
星空中,有一声悠悠的叹息,随着夜风而过,了无痕迹。
她再次睁开眼睛,对刚才无意识的呼唤显然没有了记忆。
这一次,她才发现,那所谓的星空,并不是真的星空,而是屋顶。
高高的,辽阔的屋顶,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夜明珠,每一粒,都硕大纯白,散着润白柔和的光晕——所以,才在第一眼,给了她星星的错觉。
屋顶如苍穹一般呈弧形,夜明珠毫无间隙地点缀下来,直到前方消失的水平线上。光线很暗,右上方的顶端有一个气窗,小小的,只能容纳一个三岁的孩子——却是这个空间唯一的出路。
方才的夜风,也是凑巧,从那气窗吹进来的吧。
东方焰试着爬起来,手抬了抬,却听到了一串铁链敲击的声音,有什么勒入了手腕,几乎碰到了骨头,在她恢复意识的下一秒,让她痛入骨髓。
她失言叫唤出声,“啊”的一声,屋里很快就回荡着她“啊”“啊”的回音,一层层漫下去,像洒满涟漪的水纹。
这是一间,很大很大的房子。
东方焰疼得几乎没了知觉,可是在叫过第一声后,便紧紧的咬住下嘴唇,制止着下一句吃痛的呼声。
那种摄人的回音,比疼痛更让她惶恐。
那是天地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恐慌。
多年来找不到自己身份的忧虑,多年来找不到归属,找不到生命支点的不安,也在那一瞬,倾巢而出。
回音终于散去,满是夜明珠的世界,恢复了从前的寂静。
她的四肢已被铁链缚住,动不了分毫。
又试着挣了挣,又被剧痛袭击过几次后,东方焰也放弃了挣扎。
闭目,睁眼,她已重回冷静。
记忆清晰而来:方柔的诬赖,北言冰的不告而别,温玉的默许冷淡,自己的冷笑,疾走,以及……突然的昏迷。
在十字口时,当自己停下来时,有一种很奇妙的触觉从胸口渗了进去,让她昏厥,之后就不省人事。
醒来后……
这是哪里?
想到这里,东方焰反而安静下来了。这世上并没有在意她的人,没有人为她担心,无论她现在在哪里,或者已经过了多久,这也不过是自己的事情而已。
是自己的事情,那最坏的结局,也无非一死。
她无所留恋,所以无所惧怕。
东方焰明亮的双眼在夜明珠璀璨的光耀里,变得坚定起来,那是两粒至美的黑曜石。
然后她听到,似乎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阵轻柔的脚步声。
(三十)变态
东方焰努力集中精力,往声音的来处望去:在夜明珠明媚而绚烂的华彩中,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慢慢显性,他的轮廓被白光渡了一层淡淡的边,实体则在这耀眼的光边里愈显黑暗,看不清晰。
“你是谁?”意识到那人越走越近,东方焰先发制人,大声而冷静地喝问了一声。
那个人的脚步顿住了。漫长的停顿。然后又一言不发地,缓缓地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