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扫娥眉(560)
薛玉京是很直率的人。知道这个时候赵瑟必定已然知晓张氏与叶十一将要开战的事情,对于她的来意想来也心知肚明。于是她索性也不绕弯子,说了几句闲话,便开门见山道:“瑟儿,我这次其实是来替张媛做说客的。”
赵瑟摆手道:“玉京姐姐,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你要容我考虑。”
薛玉京道:“瑟儿,说句不当说的。你对叶十一还……”
赵瑟笑了一下,道:“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玉京姐姐,我在你心中就这般没志气么?”
薛玉京道:“这我便放心了。咱们女人顶顶要不得的就是为个男人牵扯不断,寻死觅活。不要了就是不要了。”
赵瑟笑着不说话。
薛玉京便接着道:“张媛说,你如果自两淮正面出兵,什么条件都可以商量。平分天下也可以,关东之地,除了河东,都归你。巴蜀元元的红旗军,我们这边负责剿灭。”
赵瑟心道:关东之地还用得着你送给我?
于是,她便慢慢地说道:“出兵两淮正面是不可能的。罗文忠的水军在武昌,我一动,金陵空虚,他就要顺江而下直取金陵了。不过,倘若张氏能以汉中对襄阳和荆州两处有所牵制,我倒是可以答应出兵攻打罗文忠水军。假使战事顺利,我自可以出兵彭城,威胁洛阳,为张夫人剿叶十一的后路。”
薛玉京心道:赵瑟这狡猾鬼,不是说废话吗?武昌是你头上悬的剑,难道我不来,你还能不打?噢,荆州、襄阳的硬骨头我们帮你啃,到时候你近水楼台先得月,占了偌大的湖广,还不便宜死你?
薛玉京便道:“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待我写信回去问问吧。”
于是,两人相视而笑,又像少女时那般笑在一处。
赵瑟便大声吩咐开宴,又问薛玉京道:“江南的男子格外温文,定是合姐姐的胃口的。今日我府中所蓄,尽君采撷。玉京姐姐,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男人在金陵,也不妨说出来。不管是谁,叫他来陪酒就是了。”
庙算
“子周,子周!”
元元大声叫着陆子周的名字,跨进怡园陆子周的房间。她身上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解,红巾系在脖颈上,精神抖擞极了。她嘴角带着微笑,步子迈得很是不小。这让她看起来有些匆忙,却从头到脚都透出英姿飒爽来。
自从二月底元元在成都自立为蜀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似乎她少女时代朝气蓬勃的气质便在她身上重新焕发出来,甚至隐约有了凌驾于长期以来她所特有的那种坚忍不拔之上的迹象。为此,整个成都的精神似乎都为之一振,官员们莫名奇妙地干劲儿十足。而红旗军里那些跟随了元元多年的老兄弟们都在私下里议论:“大姐近来似乎变漂亮了好多啊!”
的确,现在正跨进房门的元元双目有神,面色红润,嘴唇丰满。尽管很明显她是刚从战场上赶回来,额头上有薄汗、头发有些凌乱、全身也染了烟尘,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美,甚至让她更加漂亮了。
陆子周迎着窗户站立着,身前的条几上摆着大盆的芙蓉花。经初夏的阳光一照,娇艳的花色似乎将他素白的袍子都映得粉红了。他低头,若有所思。元元大声叫他的名字,他才在猛然间回过神,转头去看她,向她露出一个微笑。
“有一件事,你听说了吗?”元元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之后眼睛闪亮亮地望着陆子周道:“叶十一向张氏宣战了。”
她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那是一种类似于被一块金砖砸在脑袋上,却还要极力克制着冲动,不要大声叫出 “我发财了”这类有损风度的欢呼。
但是,很快,她还是欢呼出来了——“这样,我们可以得到汉中了!”她说。
陆子周向元元点头。一旦张氏与叶十一开战,显而易见,作为关中大后方的巴蜀,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
那么,元元的兴奋也就可以理解了。
仅以守论,据巴蜀者自来以北守汉中、东据江陵为最好态势。据江陵可全据巫山之险,守汉中可全据大巴山之险。两者相比,汉中的意义又有甚于江陵。江陵居巴蜀下游,自江陵入翟塘,须逆江流而上。是以历代攻蜀,以从汉中入剑阁者居多。而汉中夹在巴蜀和四川之间,对巴蜀拥有地利,而对关中却只是共享秦岭之险。自汉中越秦岭北进关中较难,越大巴山南进巴蜀则相对容易。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说法——“巴蜀之根本实在汉中。未有汉中不守而巴蜀可无患者也。故昔人谓东南之重在巴蜀,而巴蜀之重在汉中”
目前,汉中归附于关中,元元和张氏以大巴山为前沿相对峙,地理优势尽在关中一方,可谓被动非常。所以,尽管元元控制了东面的江陵乃至于更为重要的战略要地襄阳,可汉中死穴一日握在张氏手中,她就一日不敢轻举妄动。元元想要逐鹿天下,大约做梦都盼着能夺取汉中。
那么,现在好了。张氏与叶十一开战。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只需来个趁火打劫,出兵夺取汉中。这样,无论她以后是据江陵东临荆楚,还是汉中北窥秦陇,亦或藉汉水东下,甚或呼应两路以出中原,都在战略上具有了极为广阔的空间。自此,就可以舒展两翼,凤翔天下,从而彻底摆脱偏霸的局面,逐鹿于中原。
于是,元元不加掩饰地表达了她的兴奋。她用欢快地语调道:“想不到这一次叶十一竟是如此肯帮忙。我一得到消息就立即赶回成都。要赶紧准备,叶十一一起兵,我立即就率军出汉中。啊,也算我们投桃报李,帮叶十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