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宠(34)
“伊人姐姐……”蓝田嗫嚅着,神色间,竟比伊人还惨淡万分。
伊人倒是笑了,笑得无谓而冷淡,“无论你们初衷如何,你们救了我,这是事实。蓝田,相忘抿恩仇吧。”
父帅,我兑现了对你的承诺,努力地,像一个一无所知的女孩那样活下去。
可是,世情是如此大的一张网,人在网中,无可挣脱,无可遁逃。
我已无路。
蓝田还想说什么,可伊人已经转身,牵着缰绳,缓缓地朝城郭走去。
东方金光四射,镀着她的轮廓,模模糊糊,恍恍惚惚,如从梦里走出,又随着太阳的东升,晨雾四散,背影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陌生,越来越遥远。
一如这清醒的人世。
蓝田默默地转过身,重新扳鞍上马,却并没有扬鞭。
而是坐在马背上,手摩挲着箭尾上挂着的红穗――每一条,都是按着他母亲钟爱的样式细细地编成,就像她挂在腰带上的那些饰品一样。
其实你永远也看不到了,是不是?
无论多快的箭,又怎么能追回那流转不停的时光?
即使从来不再提起你,也不能抹杀你已不在世的事实。
伊人说的对,何必自欺呢?
蓝田抿了抿唇,将箭尾上系着的红穗死命地扯了下来,然后一鞭子摔在了马背上,“踏雪”一声长嘶,迅疾而去。
(五十七)际遇(3)
伊人进城的时候,城门方开不久,街上的人很少,赶集的人打着呵欠,推着手推车,载着新鲜的青菜与昨晚临做的手工艺品,开始抢占最繁华的地段,摆摊做生意了。
天色已大白,临街的人家都已起床,巷子里偶尔会传来一阵阵泼水、下门板的声音,夹杂着小孩的哭泣,煞是生动。
伊人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沙匪的短装,突然想起很久前自己对贺兰雪说过的话。
很久很久,没穿裙子了。
伊人有点盲目地游荡着,直到停在了一间成衣店前,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盘缠,正沮丧,回头便看到了马鞍下一个小小的灰布包袱。伊人心念一动,取下包袱一看,里面果然是满满的银两。
伊人立刻想起了蓝非离:难道他一早就交代了,若是她要离开,就给她准备一包银子吗?
无论如何,想起蓝非离,伊人总记得初醒时那抹让她放松的笑,那么温和清浅,暖暖如玉。
她兀自笑笑,很不客气地收起了这包银子,然后大步走进成衣店。
再出门时,伊人已经摇身一变,一袭藕色的百褶长裙,云鬓摇曳,宛若出门上香的大家小姐。
伊人将竖起的衣领理了理,雪白的狐裘遮住自己脖子上浅浅的伤疤,也遮住了颌下的痣。
这样的形象,即使朝廷重金寻她,也未必能找得到了吧。
伊人浅浅一笑,然后拍了拍马背,回头向那位仍然朝她看个不停的店主道:“老板,你要马吗?”
老马识途,她不能冒险让这匹马暴露自己的行迹。
用相当便宜的价格将这匹千里骏马卖给了店老板,也算是廉价的堵口费。伊人仰起头,在三月料峭的冷风里,慢慢地向府衙走去。
如果那次屠村是贺兰下的令,那么,贺兰也应该在这座临安城里吗?
半年坎坷分离,她一直没有刻意去打探贺兰雪的消息,其实有些时候,伊人自己也会琢磨:为什么贺兰雪没有来找他们?当他们被贬斥到江北之时,他是可以来找他们的。
只是当时,她潜意识地希望他不要来,所以,一直没去追究原因,也不想追究。
可是流年是一把锋利的刀,它削骨去肉,将真相血淋淋地摆在了面前。
如今想来,她甚至不曾看透过贺兰雪,亦或者说,她从来就不知道谁是贺兰雪。
贺兰雪是谁?她在雪地捡的一个失忆的奴隶,连名字都是她亲口取的。
可他真是贺兰雪吗?
当心开始警戒,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捉摸,无从取信。
伊人停到了府衙大大的朱红大门前。大门前两个戎装的士兵,见到她,免不了面容一肃,装出一副公家人的模样来。若是平常百姓看到了,一定会吓得双腿发软。
可是伊人见过的身经百战的将士又何止万千,这样的把戏,对于她来说,只能一哂,“我想见见贺兰。”她走过去,从容地看着那两个兵士,朗声道:“贺兰雪,在这里吗?”
“贺兰……”其中一个士兵似被她的淡定所压,有点怀疑她是哪家的贵族小姐,也不敢太过于怠慢,只是,贺兰雪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似乎有点陌生。
伊人正觉失望,对面的那个兵士接口道:“吴大人的客人,好像就叫做贺兰什么的。”
(五十八)际遇(4)
“住口!”另一人面露恐惧,低声呵斥。
伊人了然,礼貌地福了福,也不追问,只是浅浅地道了声:“谢谢两位军爷了”,然后在两人诧异的目光中,款行走开。
贺兰雪果然在这里,那个吴湘,也确实在这里任太守,蓝非离倒不曾诳她。
可是知道了这些,又如何?
难道站在这里,冲着府衙大喊一声“贺兰”?
伊人自嘲地摇摇头,抬头看了看中升的太阳,心出奇地平静。
先吃饭吧,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生活不都得继续么?
在离府衙不远的酒楼坐定,伊人点了一盘手抓羊肉,一张大饼。想了想,又加了一坛女儿红。
在这边陲之地,青菜反而是一种昂贵的菜肴,伊人虽然一身红妆、温文尔雅的样子,点上一盘肉,并不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