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宠(56)
他太深太神秘太不可琢磨,伊人忽而发觉:自己对他是一无所知的。
贺兰雪又是沉默。他低下头久久地看着她倔强的脸,然后,眸子突然一缩,手如电般闪了过去,揪起伊人藏在背后的手,将它拉到自己的眼前。
细长的手掌上,因为长久的泡水和揉搓,已经通红通红,掌腹上甚至燃起了一串燎泡。
毕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虽然吃了很多苦,这样的体力活,还是需要一段适应过程。
贺兰雪的手掌微收,想握紧她的手,却又怕碰疼了她,只是这样托着,像捧着一个易碎的珠宝。
伊人本想把手抽回,却不料贺兰雪握得极有力,无奈之下,伊人只得任由他这样看着、观摩着。
对于女子而言,伊人的手算颇大的,指甲修长,掌心柔润。
她突然想起顾隐尘。
顾隐尘说:你的手掌很长,适合练剑。
此时此刻,顾隐尘又在哪里呢?是不是带着非离和蓝田,在西离找不到的地方,继续他们的隐居生活?蓝田还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吗?
伊人有点神游。
贺兰雪却突然低下头去,在伊人猝不及防的时候,温润的唇,蜻蜓点水般,触了触她的伤口。
她吓得一抖,酥麻的感觉刹那闪过全身,让她面红耳赤。
“你干什么……”她急急地问,后面的话并未出口,又变成一个短促地惊呼。
贺兰雪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突然之间,那么紧的拥抱,勒住她的骨血,让伊人几乎失去了呼吸。
“你不要再逼我。”他在她耳边说,“跟我回去。”
伊人初时惊愕,可在听完贺兰雪的言语后,随即恼怒了起来。
她逼他?
她何时逼过他?
分明,分明是他在逼她!逼得她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这样不尴不尬地留在贺兰府,留在从前的府邸,留在把自己父亲逼死的王国里!
她已经一无所有,连心都给了她,除了尊严,还能用什么来逼他?
伊人突然怒不可遏,她奋力推开贺兰雪,即使伤口在摩挲着他硬挺的衣服时,火烧火燎的痛,却也没甚知觉了。
贺兰雪被推开,他退了一步,意义不明地看着她。
“我不会再逼你。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伊人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然后捡起刚才挣脱时踢翻在地的衣服,转身便走。
(十二)第四更
婉儿蹑手蹑脚走回去时,堪堪看到伊人把贺兰雪推开的情景。
她没有听到伊人说什么,只是在贺兰雪被推开的那一刹那,瞧见了他的样子。
风神如玉,以月为骨。
这昏昏暗暗的洗衣房,也似照亮了许多。他就像一个会发光的人儿似的。
婉儿懵懵懂懂,呆呆地立着。
伊人端起木盆,转身欲走。
贺兰雪并没有拉她。
只是有点愕然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似有点不理解,可是又酷酷地站在原地,不肯拉她。
“如果你此刻不跟我走,我不会再来找你。”待伊人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冷冷淡淡,又异常坚决。
伊人脚步未顿,反而迈得更大。
待走到园子的后门时,低头疾行的伊人不可避免地与发呆的婉儿撞了个满怀。
婉儿“啊”了一声,吃痛地摸了摸额头,再看过去的时候,贺兰雪已经不在那里了。
就好像消失在这片清雅的月光中似的。
“婉儿,你怎么还在这里?”伊人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眼诧异地问。
婉儿用手肘撞了一下她,笑嘻嘻问,“姐姐骗人,那个人明明是姐姐的情人。怎么,你们吵架了吗?”
伊人不做声,径直朝宿舍的方向走去。
婉儿赶紧追了上来,口中兀自问个不停,“他也是这府里的人吧?会是谁呢?听说这府里最大的主子是贺兰大人,第二大的主子就是他旁边的侍卫,叫,叫元安……他是不是元安,是元安吧……”
伊人走得很快,婉儿渐渐地追不上了,跑得气喘吁吁,这才把口里的絮絮叨叨消停了会。
直到进了屋,两人在大通铺里坐上了,婉儿才继续念叨贺兰雪的身份猜想问题。
伊人看了看其它人――大通铺是一张长长的木板,所有人并排睡在上面,各自铺上床单,便是自己的床了――其它人累了一天,早已睡熟。
床的那头甚至有隐隐的鼾声传了出来。
“婉儿。”她不想再讨论贺兰雪的事情,唯有点疲惫地打断小女孩的碎碎念,转开话题问,“你是怎么来这里的?你父亲尚书大人又是怎么出事的?”
“听说是因为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据说从前是个勇猛的将军呢。可是没想到啊,这个将军竟然要谋反,爹爹因为和他吃了几杯酒,被说成同谋。爹爹原来是不承认的,被刑部关进去几天,后来就认了。朝廷就带了好多官兵来我们家,把父亲叔叔全部抓走了,我先被送到一个大牢房里关了几天,后来便被遣送到这里了。”婉儿无甚情绪地回答道。
好像家破人亡对她而言,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你,一点都不难过?”伊人惊奇地问。
“为什么要难过?”婉儿无所谓地笑道,“我从前在家的时候就是干这种活,现在还是干这种活,没什么区别的。”她又歪头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不过牢房还是不要去了,总有人哭,让人都没办法睡觉。还有老鼠。”
(十三)第五更
说完,婉儿将腿往床上一缩,大喇喇地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