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香(8)
萧瑞儿一手叩上剑柄,缓步拾阶而上。
刚迈过门槛,手腕一抖,拧身迈腿,剑尖直指一人心口,尚有一寸距离。那人手中的剑却已贴上萧瑞儿喉咙,只需手指稍一用力,瞬间就能要了她的命。
男子率先收回剑锋,萧瑞儿随之收回软剑,淡声道:“我输了。”
男子皂色劲装,头发高束成一束,窄腰长腿,身材劲瘦。五官不似中原人的深邃,灰眸薄唇。唇角微动,道:“你胸口有伤,身手自然会慢。”
萧瑞儿笑了笑,未置一词。
男子将剑背过身后,抬手扶上萧瑞儿手肘:“伤口裂开了,进屋敷药。”
萧瑞儿也没推拒,顺着男子姿势半依在他怀里,随他上了二楼。
斜对着暗的一处转角,一道瘦小身影紧紧盯着二人动作,转眼消失无踪。
屋里,萧瑞儿两指捏着染血纱布,另一手握着白瓷瓶,往裂开的伤口洒了些浅黄药粉。
尽管已经咬紧牙关,药粉快速融于伤口的同时,仍忍不住低哼一声。握着药瓶的手缓缓收紧,萧瑞儿皱紧眉心,睫毛连连颤了几下,半阖着眼挨过那阵剧烈疼痛。
身后,端木背对萧瑞儿,端坐在凳上擦拭剑锋。
一灯如豆,光火摇曳。
血红布巾,霜锋雪刃,剑尖微动,一道流光顺着剑脊抖落,碎落一地冰花般扎眼。
萧瑞儿放下药瓶,单手系着衣襟扣结:“帮我查一件事。”
端木没有说话,没说话就代表着应允。
“南陵金家,金小燕,胞妹,远房堂兄。”
端木放下布巾,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昨天下午到你店里谈生意的是她?”
“嗯。”
萧瑞儿转过来,站起身走到端木身旁,将药瓶放在桌上,拿起另一杯茶。
世上最好的金创药在哪?不是皇宫大内,更不是神医世家,而在暗门这样的杀手阵营。
因为杀手每天面对着的,就是自己或敌人的伤口。
同样,要比消息灵通,查证准确,又有什么地方比得过这样一群人?
暗养着的人,不是收了钱财就盲目打杀的低级杀手。这样的人,在江湖中也不会有太大价值,又怎能进得寸土寸金的临俪场?
杀手这行,利润高,风险大,更新换代也比其他行当更快。暗不收留只懂杀人的行尸走肉,能进得这扇门,在熟谙如何杀人的同时,更要懂得怎样保命。命都没了,你拿什么杀人?人死了,又由谁来享用之前拼命赚来的银子?
故而临俪场各家,虽各有各的门路,很多时候为了保险起见,并不会自己动手,而是付银子给暗,将雇主的一切调查清楚。
都说人江湖上飘,哪能不挨刀。这一刀若是敌人戳的也就罢了,即便丧了命,也只能怨自己学艺不精或者疏忽大意。可若是把戳刀子的机会留给自己的伙伴或者雇主,那就是你自己的过错了。
雇主挑商家,生意人也要挑买卖。双方都将对方摸清楚再拍板,才是一笔好生意的开端。
看萧瑞儿饮完一杯茶,端木道:“金小燕不是个简单角色。”
“嗯。”能在南武林闯荡出些名声的,又怎会是简单角色?
“这笔生意你非谈不可?”
萧瑞儿笑了笑:“她出手很大方。”
端木闻言,唇角轻翘。
萧瑞儿从袖里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搁在桌上。
“这是她付的订金。”也是萧瑞儿付给暗的全部银钱。
和别家不同,暗从来都收全款。搁在端木眼前的银子,更是有去无回。
端木这回却没有出手,只抬起头看萧瑞儿:“那个蓝湛。”
端木看着萧瑞儿的眼道:“你对他,不一样。”
端木话不多,却字字见血。
萧瑞儿微微一笑,大方迎上端木端详视线:“如果不了解你,我会以为你问这话的意思,是与我有意。”
端木薄唇轻抿,绽出一抹浅笑,灰色眼瞳显出异彩:“未尝不可。”
萧瑞儿失笑:“算了吧。”
“我可受不了和情人每天见面第一件事,就是比试谁的剑更快架在对方脖子上。”
端木缓声道:“如果你我是情人关系,自然用不着如此。”
萧瑞儿眉尖一跳,就听端木接着道:“如若你是我的人,即便你将剑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还手。”
萧瑞儿扬唇一笑:“我还真不知道,暗门门主原是如此痴情之人。”
端木今天似乎兴致不错,话比往常多了不少:“你不知道的,还很多。”
萧瑞儿没接这话,伸手去触茶壶握柄,却被端木拦下:“你身上有伤,不方便。”
为两人各自倒了杯茶,端木将银子收进怀里:“这笔生意我接,但她要你做的事,还是小心为上。”
萧瑞儿点了点头。临起身时,从腰间荷包取了两封小巧纸包,搁在桌上:“前日新炼出的香粉,名为‘境’。”
“兑在任一种茶水里,指甲盖大小,便能迷晕一个成年男子,且能令人产生幻觉。”
“何种幻觉?”端木问的问题,总是很毒。
萧瑞儿却早就习惯了:“美妙的幻觉。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想要的。”
端木微微一笑,将香粉收入腰间:“谢了。”
萧瑞儿点头,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端木看着萧瑞儿的背影,目中露出淡淡思虑。
……
第二日临近傍晚,萧瑞儿正握着一只青玉杵捣磨浆子,就听门外响起两声叩门声。
萧瑞儿皱了皱眉,放下玉杵,从旁拿过一块白布罩在案上,起身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