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女医纪事(65)
“……住口。”
张氏笑得愈发高声:“我不过是复述了遍阁老原话,您就受不住了?”
“老夫当值去了。”不堪老妻如此调笑,徐阶甩袖。
张氏瞅着他离去背影,脸上仍是乐呵,但身旁不见了那个总是跑前跑后哄自己开心的娇小身影,心里一阵挥之不去的落寞骤起。
顾清稚接到帖子时,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语。
“我说的罢。”饶儿邀功,“莫看阁老朝堂上高深莫测的,到了府里还不是成了寻常家翁,哪里能舍得下养了十来年的姑娘您呢。”
顾清稚摇头,虽很心动却是拒了:“改个日罢。”
“为何?”
“明日裕王府有宴,外祖父那儿只能后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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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岳怎生仍未至?这宾客大半都来齐了。”高拱心急,问向身旁下僚张四维。
“还未至时辰,不过是我等来得过早,高大人慢候便是了。”张四维漫不经意接话。
他替上司斟了盏酒,见裕王前来,与高拱一道敬道:“蒙王爷相邀tຊ共饮,微臣荣幸之至。”
裕王肌骨消瘦,唇下数绺长须,待人谦恭有礼,高拱是他王府侍讲,即是他读书师傅,故此待高拱更是亲厚与他人不同。
瞥见高拱身旁张四维风度闲雅,相貌俊秀,端得是仪容倜傥,心底顿生欣赏,又想起张居正,复问高拱:“太岳何时至?”
一旁王妃陈氏听入耳中,不禁笑道:“妾还请了张大人新婚娘子一道来,想两人还不知何时能出发,王爷开宴还早,何必急这一时。”
高拱闻言,亦笑而不语。
张四维道:“臣还未恭贺张大人新婚之喜,来日定当补上。”
高拱摇首:“太岳不是那等拘礼之人,子维省了那心罢。”
陈氏一提清稚,便有如面带春风:“几位大人还未见过那顾娘子,心思甚是灵巧,一手医术多少男大夫都比不得,为人又心善,张大人娶了她真是好福气。”
“怪道徐阁老拒了这么多高门,原是早就看上了太岳做外孙女婿,必也是舍不得给了别家。”高拱方打趣罢,眼睛倏地一亮,“他们来了。”
众人望去时,果见一双男女挽臂缓步而来,沿途回应着诸位同僚的恭贺。
“二位真真是一对璧人!吾等贺张大人与娘子新婚大喜!”
“哪里哪里。”女子谦声道,侧首视了身旁丈夫一眼,男子会意,隐在袖中的手指与她紧紧相扣,女子随即又朝众同僚露出烂漫笑容,“多谢列位大人。”
“那便是张太岳和他娘子,子维可上前与他二人攀话。”高拱示意张四维。
后者却并未答言。
眼风一瞥,顾清稚见了陈氏迎上来,忙先一步趋至,躬身行礼:“见过王妃。”
言罢,又吩咐身旁侍女:“饶儿将物事拿来。”
陈氏笑道:“来便罢了,还要赠礼,你这丫头就是太客气。”
“不过是臣妾的一番心意,此乃鹤年堂新送来的长白山野山参,最是补气,只是王妃切记不可多服,每次适量即可。”
陈氏合不拢嘴,命仆役收了,上前来牵住她素手:“如今可好了,张大人是我家王爷的师傅,你日后千万常至我裕王府,也算是多来与我作伴。”
言至此,似是想到了甚么,又道:“王爷侧妃李氏近来有孕,娘子若是有闲暇麻烦多来相看,王爷年近三十就这么个骨血,若是能诞个皇孙,也能教圣上欢喜。”
张居正忽而察觉袖下扣着的指尖一滞。
话一毕,周围人均来作贺:“王爷恭喜了!此胎定是麟儿,至那时吾等皆要沾王爷的光了。”
“若真能得个皇孙,定来再宴诸位。”裕王道。
一时称颂声四起,人群中独顾清稚眉目蹙起,虽迅速抿去,却被站于不远处的张四维收尽眼底。
他此时方才趋前,举杯与张居正道:“卑职见过张司业与夫人。”
顾清稚见来人风神俊美,眸中顿时掠过一道星点:“大人是哪位?”
“不敢称大人,卑职乃翰林院编修蒲州张四维。”
“张大人好相貌。”他眼见女子目中光芒蓦地敛去,浅淡眸子一沉,语气却仍是平常,然而旁人听去颇具别样意味,“名字也好,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张大人定是身负辅弼大才,休得谦虚。”
张居正垂首望她一眼。
察觉到他神色,顾清稚仰面对视:“怎么了?”
“无甚。”他道,“挽紧我。”
第35章
时至春日, 顾清稚收到来自浙北的一封信函。
言目睹百姓因倭寇之乱流离失所,心生救济天下之念。又见从古至今缺乏专门著作以详细介绍各药材功效,又或者残缺不全, 谬误百出,致使许多病人因此贻误治疗时机,枉送了性命。
故此,信的主人决意撰写一部本草学专著用以勘误, 此书早在嘉靖三十一年即始撰初稿,奈何条件有限, 忆及在京城时宫中御药局藏有不少奇珍异草, 于京外却再难寻得,因而寄信于她,询问她是否能够记录相应形貌、性状、功效与他,如能帮忙,则将感激不尽,若为难,亦不强求。
落款为黄州李时珍。
兹事体大,顾清稚却当即写信予以回复:“盖知老师事业功在当代利于千秋,学生岂敢拖沓怠慢,必当鞍马驱驰于前, 尽绵薄之力以助老师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