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叙:“……那不还是咱俩一起凑钱买的吗?”
“不一样,你顶在前面,我就能少挨点骂。”
从某种程度上说,林培已经熟练掌握了林家的生存规律——一切坏事由林叙顶在前面,就绝对不会错。
林叙认了这个锅,毕竟舅妈训林培的时候确实挺凶,比小舅威力大多了。
……
冬天的火车要比夏天舒服一些,虽说衣服穿得多,显得车厢更拥挤,不过车厢里各种气味倒是少一些,临近年关,车里就差没地方伸脚了,吵架的骂人的都有,好在林叙和林培两个都是大小伙,天天在学校跑步锻炼,旁人就算凶,一般也凶不到他俩头上。
每到这时候,林培就会推推林叙:“咱还不如去学造火车呢,赶紧把火车速度给提上来。”
林叙是学造船的,可他们坐船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林叙只能说:“等以后就快了。”
寒假回家又叠加了过年的兴奋感,在车上,两人聊聊学校里的事,聊聊听到的八卦,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到了县里,正赶上县里下了第一场雪,化雪的地面特别难走,两人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等车子开到县道上,路就更难走了,车上人还多,等汽车晃晃悠悠开到镇上,天又黑了。
镇上也是黑漆漆的,没有路灯,主干道两边是一排排低矮的屋子,只有煤油灯透出一点微弱的光线来。
小舅和舅妈已经在路口等了很久了:“就料到今天车子会晚到,果然猜对了。”
两人推着板车出来,没舍得骑自行车,下雪天路滑,不好骑车,自行车溅了泥点也不好看。
虽然自行车已经买了有一年,但小舅和舅妈都相当爱惜,平时雨天骑了都会用干布仔细擦一遍。
“冷吧?”郭萍问道。
“车上挤,一点也不冷。”林培鼻子嗅嗅,“还是家里的味好闻。”
小舅推着板车,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往家走,虽然天气冷,可走着走着也就热了。
到了村口那地界,这会儿是烧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烟。
林文华夫妻俩路过村口时被不少人看见了,都知道他俩外出接孩子去了,这会儿两人返程,同村不少人和两人打着招呼:“接到孩子了?是不是等过了元宵才走?”
“培培和叙叙都白了,不像在家里,一夏天晒得黑不溜秋的。”
“哟,大学生回来了!叙叙回头给我tຊ们说说,那记者是怎么采访你的!”
林叙默默看向林文华:“小舅,我上报纸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队里有这个报纸,也是人家和我们说我们才知道的。”林文华道,“大家都夸你呢。”
“那报纸上写得挺好。”郭萍笑道,“可惜没放张照片上去,你写了了不起的文章,没有照片,哪个认识你?”
林叙:“……”
他内心不由庆幸,幸亏记者没放他的照片。
他表面上能平静面对邻居们的夸赞,可事实上……真的很羞耻。
林叙成为话题中心的这一路,林培都在偷乐。
从考上大学开始,他俩都像笼罩上一层神秘光环似的,两人替林文华买烟,都是“大学生亲自来买烟”,回家是“大学生回来了”,在门口站着,那都是“大学生思考哲学”。
哲学是啥,都没人说得清。
每次两人去厕所,都怕从旁人口中听到“大学生还要上厕所啊”这种话。
总而言之,火力集中在林叙身上,就没人关心林培会怎么样了。
好在很快就走到家门口了。
家门口原本积了一层雪,都被小舅和外公铲到边上了,现在是一年里最冷的季节,屋檐上挂着冰棱,林叙一进厨房,就见那只明显比去年胖了的白猫钻在灶膛里。
“它天天过来,今天家里有好吃的,它闻着味就来了。”
这只猫是邻居家的,其实是散养,日子和野猫无异。
农村谁家日子都不好过,人都吃不饱,何况是猫?
就这几年,钻到林家灶膛里的猫都有好几只了,不知道前几只有没有挨过冬天。
“今年咱们家日子好过了点,猫也爱过来了,它吃不到什么好的,但总不至于饿死。”
那猫也不怕人,见到林叙和林培只是抬了抬脖子,又蹲回原位取暖去了。
“这天太冷了,你们学校就不能早点放假。”外婆抱怨道,“今天路上还能走,等明早结了冻,就走不了了。”
“学校肯定得考完试才放孩子回来,别说得跟故意的一样。”
锅里咕嘟咕嘟煮着鱼汤,是门口河里捞上来的鲫鱼,外婆丢了两块豆腐在鱼汤里,又放了点葱,鱼汤先给两人各舀了一碗。
“好喝。”
这年头的鱼都是野生的,不管鲫鱼还是黄辣丁都比几十年后好吃得多,不过外婆他们老一辈更爱吃花鲢,花鲢块头大,能现烧也能腌着吃,腌一大盆从过前吃到年后,鱼冻喝粥味道刚好。
喝完鱼汤,身上就暖了,再来一碗猪油拌饭,哪怕白米掺了高粱,吃起来也是喷香。
林叙和林培飞速扒完饭,又喝了一大碗鱼汤。
林叙注意到,厨房的木门重新修了一下,不像之前是关不紧的,木门上重新贴了孙悟空的画,画下面是“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诗句。(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