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体力是一个阈值,过了疲倦的顶点后就感受不到疲劳,反而会呈现出一种类似喝过红牛后,精神抖擞,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
通俗说:发癫状态。
他专心干着活,偶尔转动视线,就能在离地几米的屋檐下,看见虞浅进进出出的身影。
虞浅和钟大丽收拾了大部分垃圾出去,现在就等着买的同城家具运过来。
他穿着件宽松大裤衩,叉腰站在风口,两条小腿又长又直露在外,劳动后身上都是热汗,虞浅于是向后撩起长发扇风散热,晚风吹起他的长发,发丝飘飘。
青白的肌肤,高瘦而漂亮的男人站在风里,又像文艺片镜头。
颜航的胃实在是疼得有些厉害。颜航叹了口气,揽住他的腰窝,把人从石头上托着屁股抱下来。
丁溪朝溪水里扔了块石头,笑得腼腆:“真是神仙眷侣啊。”
“你不愧是我们这里最有文化的。”颜航调侃了一句,“走了,一块儿回。”
“帐篷搭好了?”虞浅搂着他的腰往回走。
“好了,气垫床还挺舒服的。”颜航说。
“真牛逼。”虞浅摸摸他的脸,鼓励似的。
“快点做饭,饿了。”颜航低低头,鼻尖蹭老男人的脸颊。
回到烤炉边上,虞浅把带来的烤串全部拿出来,拿着扇子扇了一会儿,把里面的无烟炭燃起来,温度合适的时候,才铺上羊肉。
“颜小航,搬个凳子来帮我扇风。”他说。
“哦。”颜航跟个小帮厨似的,端了个凳子过来,坐在烤炉前面,帮他扇着。
虞浅则拿出带来的角瓜和土豆,切片,放在烤盘上烤蔬菜。
颜航乖乖扇了一会儿,越扇越好笑,戳戳边上的老男人,“我觉得我现在不像是台东人,像新疆的。”
“颜小航·买买提。”虞浅瞥他一眼。
颜航乐了好半天,差点没拿住扇子。
“一天到晚的,一张嘴能贫死。”他说。
“咱们俩将来合葬一块儿。”虞浅烤着手里的蔬菜,“到地底下也能来一段对口相声。”
“挺好,不寂寞。”颜航说。
虞浅也乐了,放下菜刀笑了一会儿才继续切菜。
给老颜办丧事的时候颜航还小,再能扛事儿家里也轮不到他来主持,所以对于丧葬仪式究竟有多麻烦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这次开始帮着虞浅操办虞深的身后事,才知道七七八八全都是操心的地方。
也怪不得过去的人办一场白事要那么的兴师动众。
不过按照虞浅的意思,所有事情一切从简,虞深生前没认识多少人,算来算去就虞浅、钟大丽和刘成,三个人连一桌席都凑不齐,索性也就省了。
所以虞深没有追悼会,挑选完墓地以后,上午在灵堂摆了一张照片,大家献了一圈的黄白菊花,这流程也就算完了,虞浅没准备什么临别发言。
用他的话说,他哥这辈子没什么光辉事迹能总结,憋死他也憋不出八百字的发言稿来,还是省省别闹笑话了。
台东人普遍要迷信一些,钟大丽不知道从哪儿捞来个神棍一样的人,给算了吉日吉辰,赶了个好日子,给虞深下葬封墓。
虞深下葬的仪式颜航没参加,是钟大丽陪着虞浅两个人完成的,颜航则在外面等,说来说去,虞深都是他的杀父仇人,颜航还没有没心没肺到彻底放下这层芥蒂,所以也实在博爱不到真的巴巴地去送他最后一程。
好在虞浅非常理解他,甚至烧纸这些事,都没让颜航经手。
死亡证明,房产转移,资产清算,银行销户,等到办完全部事儿,恍恍惚惚半个月都过去了,终于解脱完成的那一天,颜航和虞浅回到家,脱了全是晦气的衣服,往沙发上一倒,闭上眼睛,累得能原地升天。
颜航两眼一闭,比死还安详,过了一会儿觉得胳膊一沉。
他没睁开眼,只是笑了笑:“沙发这么点地方也得贴着我。”
“贴一会儿,不靠着你难受。”虞浅往他怀里蹭了好几下,“去,往里面点。”
颜航拿他没办法,变成侧身躺,虞浅也枕着自己的胳膊,侧着脸和他面对面。
“丧事都办完了,心里舒坦点没有?”颜航伸手理着他的发丝。
“我吧,有一个合理的推测。”虞浅叹气,“人们非得把丧事搞得这么复杂,就是为了让亲属每天奔命一样忙,忙到两眼一闭能累死,干脆就没空伤心,你说是不是。”
颜航乐了。
“多亏了你,我好多了,也看开了。”虞浅凑近亲了亲他的嘴,“你真是比天底下什么灵丹妙药都好使。”
颜航把他往自己怀里搂了搂。
“我这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听不听?”
“不听。”虞浅说。
“你这人按套路出牌一次能死吗?”颜航瞪他一眼。
“那你问我听不听干什么。”虞浅好笑地看着他。
“歪理。”颜航在他嘴上咬了咬,分开时才说,“今天马兴给我发消息了,说是基因库那边偶然比对上了。”
“也就是说。”他顿了顿,嘴角尽是笑,“钟大丽的女儿找到了。”
“真的啊?”虞浅蹭得坐起来,像是一下注入了生机活力似的,差点从沙发上弹下去。
“对,差不多明天能把资料送到大丽姐手上。”颜航说。
“大丽姐明天肯定要高兴疯了,你别说她,我都想哭。”虞浅撑着胳膊,眼尾微垂,“这都多少年了,她的闺女从出生被抱走卖给别人,她二十岁生的孩子,现在六十多,这都四十多年了才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