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遍(102)+番外
我拉着他,走入内殿,在软榻上坐下,对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人笑道,朕还想听听你在河北,同金兵交战的情况,往常你来信,都是一语带过,今天既然回来了,就仔细说给朕听听罢!
他颇为犹豫,最后终于道,臣遵旨!
走出内殿,叫来高公公,让他将火炉中多添了两块煤,除去外衣,半靠在软榻上,听他讲述。
他坐的端正笔直,在我面前,目不斜视,语调波澜不惊。
那日,他在宫中当侍卫的时候,也是如此吧?
只是那个时节,我不曾在他面前如此,他也不曾这般拘谨。
我听他述说,时不时插口问上一两句。
其实他所说的,我早已知道,我只是想听他说,听到他的声音,看到他的样子。
听他说到一时疏忽,让兀术钻了空子,差点丢掉真定,幸得镇守真定的陈规守城有方,不至大错的时候,我忍不住也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问道,怎么连你也有失手的时候?
他叹了口气,看向我,问道,陛下为何总以为,臣不会有失?世间哪里来的常胜将军,百战百胜之人?
我低了头,我也不知道,为何能毫不怀疑的,完全的信任于他,这似乎已经无法能用单纯的崇拜二字解释,大概,能用迷信二字?
对,我迷信他!只要是有他在的地方,就绝对能让我完全放心!
抬眼看着他,烛光下,他的面庞犹如石刻的雕像,刚毅,沉厚,却线条分明。
我发觉我不仅迷信他的名字,甚至是他的面庞,我都有些迷信。
呆呆的看着他,不愿移开自己的视线,却听他问道,陛下,臣有一事,至今不明,还请陛下明示!
我不太客气的给了他一拳,笑道,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好了,同我还婆婆妈妈的做什么?
这一拳并不重,却让他的眉头,再次抖动了一下,似乎在忍受疼痛。
定然是受伤了!而且,伤的还不轻。
拉住他,万分担忧,问道,你可是受伤了?伤在哪些地方,让朕看看?
他不动声色的甩开我的手,颇为艰难的开口:陛下当日任命臣为两河节度使,到底是为了臣的战功,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竟有隐隐的迷茫,惊惧之色,我从未见过。
我张了张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半晌,才道,朕当然是因为你能征善战,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看着他,他的神色有些变幻,最后似乎是忍了又忍,才道,臣知道了!
我对他一笑,重新歪到软榻上,打了个哈欠,用手支着脑袋,说道,对了,你刚刚说,兀术退回,此时正是隆冬季节,金兵最喜欢的时候,他为何会退?
岳飞笑了笑,看得出来,似乎是笑的有些勉强。
兀术多次进攻,始终未能顺利拿下河北,上书吴乞买,内容臣不知道,不过据谍报,他的动向,带着大军往西。若是臣所料不错,应是去援关陕的洛索了!
联想到他要求亲去关陕,我有些不悦,问道,所以你才想要去关陕?继续同兀术交手?
他点了点头。
我哼了一声,换了支手撑着脑袋,对他淡淡的说道:“也不早了,爱卿早些歇息吧!”
他环顾阁中,最后终于问道:“陛下想让臣在何处歇息?”
我随手指了指自己的床,轻笑道:“那么大张床,你爱睡什么地方,就睡什么地方了!”
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没有说话。
我见他不说话,更有些不快,问道,你还在等什么?
他霍然起身,脸上隐隐有些怒意,最后躬身道,臣要去平定水寇,地形尚未熟悉,臣想去再看看沙盘!
嗯?我扬了扬眉,从软榻上起身,端起烛台,对他笑道,朕陪你一同前去!
他从我手中抢过烛台,头也不回,道:“不敢劳烦陛下,臣独自一人便可!”
见他的脚就要跨出寝阁门口,我再也忍不住了,喝道:“朕是洪水猛兽吗?你就这么怕朕?”
他浑身一震,脚步滞住,却未回头。
我在他身后,慢悠悠的说道:“朕命你今夜就在此处安歇,什么地方都不准去!你若想去看沙盘,明日可去枢密院。那里有更为详细的洞庭湖一带地形图!”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嘴唇紧抿,过了片刻,跪下道:“臣不敢睡陛下的龙床!”
我不该如此故意的,惹他不高兴,并非我的本意。
忙朝他笑道:“那你就睡这里好了!”
说毕,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给他,将他按在软榻上,对他露了个笑容,然后自己躺回床上。
看着他连衣衫都未脱,就和衣睡下,忍不住说道:“这里又不冷,你穿着外衣睡,恐怕会睡的不太踏实呢!”
他愣了愣,然后脱掉外衣,盖上被子,躺在软榻上。
我睡在床上,离他不过五步之遥,原本有些累了,此刻却有些睡不着,睁开眼,看着他。
他双眸紧闭,被子中的他,一动不动。
我忍不住爬起来,坐在床上,问道:“鹏举,你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么?”
他没有说话,更没理会我,大概他比我更累,已经睡熟了吧?
坐在床上,看了他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躺下。
心中暗自琢磨,他以后多要回京,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建一座府邸?还有他的家人,亦该着人查访,接到京中,河北兵荒马乱,难保出什么事情。
迷迷糊糊的睡下,夜间醒了几次,看向他时,他始终是那个姿势,变也没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