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江红遍(276)+番外
苦涩的胆汁泛出,呕出的胆汁,混着血,就连肝,都被压迫的生疼。
白色的稀粥被他端走,换上来的,是一碗黑米粥。
我始终不敢去看他,看见的,只是一张粗糙的手掌,以及他身上尚未换掉的侍卫装束。
紧紧的抿着唇,我吃不下去。特别是他在,我没脸吃。
黑米粥被放下,岳飞转身而出。
过了片刻,柔嘉进来了。
她长的不高,粉嫩的小手,端着碗,对我温言软语:“爹爹,吃!”
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这一声爹爹触动,缓缓的融化。
我张开唇,一口口的吞着柔嘉喂的稀粥,一碗粥下肚,胃里终于不再泛酸水。
柔嘉坐在我床边,柔嫩的小手,握着我的:“爹爹,睡觉!睡好了明天带孩儿回去。”
是,我还要将柔嘉带回去,我怎可如此软弱?
那人尚且活着,我怎能就这样倒下?
不将他千刀万剐,我决不会干休!
握着柔嘉的小手,我闭上眼,慢慢的睡去。
再次睁开眼,却看到我依旧在囚室之中,暗红色的夜明珠所发出的光,映着秦桧惨白的脸。
扭曲的面容带着不堪的笑,朝我越靠越近:“陛下,臣让你舒服,臣会让你很舒服……”
大惊,我刚刚明明已经被救走,怎么会再在这里?
我张皇无措,大喊: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而秦桧却倾身而上,将我压住,一只手深入我的衣襟之中。
近乎绝望的,悲怆。
难道那是梦,难道岳飞根本没有回来?
我喃喃:岳飞,你回来!你回来,求你,你回来!
猛地被摇醒,正对上一双眼。
那双眼中,有着难以掩盖的自责和愤怒。
被他拥入怀中,他沉声:“陛下,飞回来了!”
我紧紧的咬着唇,情绪激动难以自抑:“朕要杀了他!要诛灭九族,要诛灭秦姓!”
听到岳飞低沉的声音响起,坚定决断:“好!你说什么时候诛灭,就什么时候诛灭!”
我咬牙切齿,不知道自己现在神情又没有扭曲,只知道我说出的话的语调,拧成了高亢的声音:“明日!朕就要杀了他!”
岳飞没有丝毫犹豫,只说了一个字:杀!
我躺在床上,岳飞坐在我身旁,他的手中,是那柄跟随他多年的铁枪。
此刻枪身被擦得乌黑发亮,枪头的红樱,换成了新的。
枪尖的寒光,几乎可以刺伤人的眼,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柄枪。
他的身上,亦已经换上了盔甲,如同我那年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一片片的银色贴片,被擦得闪闪发亮,臂膀处的护腕,护肩,亦在烛光下,射出七彩的光来。
胸前戴着的,是我很久很久都没有看见过了的那枚护心镜。他很少用,此刻,却放在心窝口。
而他身边的桌子上,是他再次潜入宫中,从内库拿出来的一套衣衫,那是我明日要穿的。
我和他,在房中静静的等着,天色一点点的变亮,等到第一缕光,射入房间的时候,他站起,朝我行礼:“臣伺候陛下更衣!”
药效已经渐渐消退,我扶着床柱,勉强站起。
他从宫中拿来的,是皇帝最正式的十二流珠冠冕服,祭天大典所用。
张开双臂,他将黑色的外袍给我披上,腰带束紧,玉配从腰中垂下,蔽膝、佩绶一样不少。
赤舄套在脚上,他伸出手,扶着我。
最后,将那冕冠,戴在我的头顶,冕冠两旁垂下的玉珠充耳,偶尔滑过耳朵,冰凉。
扶着他的手臂,缓缓的走出房门,柔嘉尚且在外面等着我。
柔嘉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岳飞一眼,然后道:“爹爹,你们是要去办大事么?”
我点头,对柔嘉伸出手:“过来,同爹爹一道,爹爹带你回去!”
马车宽敞,我同柔嘉一道,坐在马车中,岳飞驾车前行。
尚未出门,便听见密集的脚步声想起,还有兵器碰撞盔甲之声。
嘭的一声巨响,门被撞开,我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为首之人,正是往日,和秦桧走得比较近的三衙长官之一——邓述。
看不见岳飞的神情,只看得见,邓述身后,密密麻麻的站着的,都是禁中侍卫,各个手拿弓箭,指着岳飞,如临大敌。
邓述神情肃然,对着岳飞,大声说道:“奉圣上之命,前来请岳少保走一趟!”
只听得见岳飞的声音,沉毅果决:“飞也正要进宫,劳烦邓指挥带路!”
透过缝隙,看得见邓述脸上路出讶异的表情,随即似乎是松了一口气一般,对岳飞道:“如此,最好不过,岳少保请吧!”
马车驶动,车轮压过平整的街道,折而向东。
我知道,岳飞是要走的,正是皇宫的正门——南边宣德门。
两旁的侍卫全都严阵以待,跟在一旁,弓箭尚未离手。
马车停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宣德门外,那面立着的,谁都可以鸣冤的登闻鼓响起。
咚,咚,咚。
从靖康那一年起,这是它第二次响起。
上一次,是被几个无赖敲响,彷如末日丧钟。
这一次,被岳飞敲响,如同战鼓,声如雷震,鼓点密集。
杀
我在车中,只听得一阵阵的鼓声催动之下,外面的脚步声渐渐纷然而至,带着众人跑动盔甲摩擦的哗哗之声,鼓声足足响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停下。
鼓声停下,寂然无声,只听得其中,有个声音,带着点发颤,问道:“岳少保这是……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