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抵达酒店,顿珠最后的吐槽是,“我都说我来开旅馆了,我出钱,他还是不让。”
叮,电梯到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顿珠的声音没了之前的欢快,半晌才说,“旺叔病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得照顾旺叔,还得替旺叔管好一整个学校,喂饱一百多张嘴……”
电梯门开了,谁也没挪步子,门外的大叔疑惑地问:“不下吗?”
两人如梦初醒,一路无言。
祝今夏刷开房门,顿珠后脚跟进去。怕弄脏地毯,他小心翼翼垫着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停住了,不敢多迈一步。
“真豪华啊!”注意力很快被房间转移。
到底是年纪小,悲喜都像云,风一吹就散了。
祝今夏无言,也跟着抬眼环顾四周。这和豪华哪有半点关系?
换做平常她大概会笑,可刚才聊的是时序的光荣抠门史,她这会儿只觉得胸腔里沉甸甸的,笑不出来。
“去洗鞋吧。”好半天,她才说。
他在洗鞋,她无所事事走到床边。
柜子上摆着时序送来的塑料袋,袋子里是满满当当的零食。那些司空见惯、并不昂贵的零食,在她长大成人后的许多年里逐渐失去吸引力,变成了超市货架上的背景板,她不再驻足流连,也不再觉得稀罕。
可经由时序送出,忽然变得烫手。大概是顿珠那番话起了作用。
水流声欢快不已,卫生间的人一边洗鞋一边哼起歌来,还是五月天的《倔强》。
果然如时序所说,顿珠的歌以咏志永远都是固定曲目。
山里的人可真奇怪,若是她沾了一脚牛粪,这会儿都快哭出来了,怎么可能还边哼歌边洗鞋?牛粪也能带来快乐。
祝今夏一边漫无边际地想着,一边无意识拨弄袋子里的零食,最后拿了条士力架出来。
卫生间里,顿珠洗完鞋子,又用酒店里的洗手液洗了手,洗完凑到鼻端仔细嗅嗅,纤尘不染的镜子照出他一脸陶醉,飘飘欲仙的样子。
没忍住,又洗了一次。
丰富的泡沫在小小的池子里漾开,这回他闻出来了,是栀子花的味道。
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香过,顿珠回头看看淋浴间,遗憾地想,要是能进去洗个澡……
啪,下一秒,他对着脑门使劲儿一拍。
顿珠,做人不能得寸进尺!
怎么能在祝老师的浴室里洗澡呢!
光是这样的想法,已经叫他满脸通红,气血上涌了。
等到他平复好心情,一脸羞愧走出卫生间,就看见祝今夏拿着一小条东西在床头发呆。
“什么东西?”
注意力又被转移了。
祝今夏正出神,身后冷不丁冒出个脑袋来,顿珠的头发毛茸茸的,极为蓬松,像条大金毛。
她吓一跳,“洗好了?”
低头看看顿珠的脚,左脚的鞋子湿漉漉的,已经没有不明物体了。
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吃吗?”
“士力架?”
顿珠眼睛一亮,拆掉包装纸,三下五除二吃掉,表情比刚才在浴室里还要飘飘欲仙。
很快他就看见那一整袋零食,惊叹一声卧槽,“你买这么多零食?”
下一句:“这堆东西要是我买的,给我哥看到,可不得心痛得嗷嗷叫?”
他一边笑一边模仿给祝今夏看。
——知道这些东西能给学生买多少铅笔吗?堆起来能把你埋了!
——压根不管饱的东西,买来做什么?吃了是能向天再借五百年?
——村里杀猪之前,最后一顿都会给它吃点好的。来,你把它吃了,老子明天就把你宰了。
顿珠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回过头去,才发现祝今夏没有笑。
她低头凝视着那只袋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周末两天,祝今夏都在县城无所事事地闲逛。
原本打算窝在酒店里葛优躺,哪也不去,但这地方一没外卖,二床不舒服,三则一回头,就能看见床头柜上那袋零食。
坐不住了,干脆起身出门。
县城很小,依山傍水,建筑都有鲜明的藏族特色。上回来时没能仔细观光,这回她沿着街道来来回回走了两三趟,一看时间,居然只用了两个小时。
这也太小了。
群山环绕下,县城安静,干净。街上行人并不多,大多肤色黝黑,穿着民族服饰。路边的棚子下堆满瓜果,不论是苹果抑或梨,个头都比平常见到的小不少。高原土壤贫瘠,能孕育出果实已是不易。
在摊主殷勤的推销下,祝今夏买了袋苹果,学着一旁的大婶,拿一只在衣袖上擦擦,咔嚓咔嚓啃起来。
……入乡随俗嘛。
出人意料的是,苹果出奇的甜。祝今夏不由得肃然起敬,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啊,水果也是。
途经一家理发店,她忽然停下脚步,想到学校里洗澡洗头都不方便,不如剪了。
事实证明,同一个世界,同一个Tony,藏族Tony也染着一头炫酷的非主流发色。
镜子里,Tony老师手持剪刀,不确定地问:“真的要剪?”
“剪。”
三下五除二,镜子里就出现了干净利落的短发女郎。
祝今夏打量着镜子里稍显陌生的自己,耳边传来Tony老师自豪的询问:“怎么样,我技术好吧?”
“好,好得很。”